金銮殿内的血腥气似乎尚未完全散去,但那场决定帝国命运的惊涛骇浪已然平息。废帝萧衍的遗体被以临时礼仪移往偏殿,等待新皇旨意下的正式安葬。大皇子萧景恒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嚎声,也早已消失在宫墙深处,只余下一段弑父求存的丑恶传说,在少数知情者心中蒙上一层阴翳。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殿门,将萧凡的身影拉得极长,投映在光洁如镜却仿佛仍残留着暗红印记的金砖之上。他没有急于坐上那张刚刚经历了鲜血与背叛的龙椅,只是静立于丹陛之巅,俯瞰着下方依旧跪伏在地、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
权力的交接,往往伴随着清洗与恐慌。旧帝已逝,新皇未立,这短暂的空隙,是人心最浮动、最易滋生变乱的时刻。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这位已然掌控一切的无冕之皇,落下决定他们命运,乃至决定大梁未来的第一子。
萧凡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那些曾经在萧衍麾下弹劾过他、构陷过他、或仅仅是明哲保身的官员,此刻无不头皮发麻,冷汗浸湿了后背的官袍。尤其是御史中丞王玚,这位以刚直(或者说,是萧衍手中最锋利的刀)着称的老臣,此刻更是面如死灰,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着。他曾是攻击萧凡最力的急先锋,数次在朝堂之上引经据典,斥责萧凡“拥兵自重”、“目无君上”,几乎将“乱臣贼子”的帽子扣实。如今形势逆转,他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抄家灭族的凄惨下场。
然而,萧凡开口了,声音沉稳而清晰,并不洪亮,却仿佛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回荡在空旷的大殿每一个角落。
“诸位,请起。”
简单的四个字,让许多官员愣住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在短暂的迟疑后,在陈松、夜蚀等率先站起的人的带动下,百官才带着满腹的惊疑与不安,陆陆续续地站起身来。但大多数人依旧低垂着头,不敢与萧凡对视。
“今日之事,”萧凡缓缓说道,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乃国之大不幸,亦是国之大幸。不幸在于,同室操戈,陛下蒙难;大幸在于,拨乱反正,巨奸已除,社稷重光。”
他将萧衍之死定性为“蒙难”,将斗争的核心指向“巨奸”(虽未明指,但众人皆心知肚明是萧衍及其核心党羽),这是一种高超的政治语言,既承认了流血的现实,又将基调引向了积极的一面,最大程度地减少了政权更迭的负面冲击。
“国不可一日无君。”萧凡继续说道,“然,登基大典,需遵礼制,不可仓促。明日辰时,于太庙祭告列祖列宗后,再行即位之礼。”
他直接宣布了登基时间,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展现出了绝对的掌控力。但这并非他此刻要说的重点。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尤其是在那些原属萧衍心腹,如王玚等人脸上稍作停留,让他们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在此,朕有几句话,需与诸位言明。”萧凡已然开始使用皇帝的自称,无人觉得突兀,“前朝旧事,纷繁复杂。诸位臣工,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各为其主,各有立场。过往种种,无论是非对错,无论是弹劾于朕,或是奉旧帝之命行事……”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一概,既往不咎。”
哗——
尽管极力克制,大殿之中还是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低声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既往不咎?!这怎么可能?!历朝历代,权力更迭,哪一次不是伴随着血腥的清洗和残酷的党争?胜利者清算失败者,几乎是铁律!
就连陈相和夜蚀,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即化为更深的敬佩。他们明白了萧凡的用意。
萧凡的目光精准地找到了人群中几乎要瘫软下去的御史中丞王玚,点名道:“王玚。”
王玚浑身一颤,几乎要当场跪倒,脸色惨白如纸,以为最后的审判终于到来。
然而,他听到的却是:“你身为御史中丞,风闻奏事,乃是职责所在。昔日弹劾,无论出于公心抑或私意,皆属过往。朕,不追究。非但不追究,朕望你日后,仍能恪尽职守,监察百官,直言进谏,做一柄真正的、为国为民的‘铮铮铁骨’之剑!”
王玚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丹陛上的萧凡,那张古板严肃的脸上,此刻充满了极致的错愕、茫然,随后,一种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让他眼眶瞬间红了,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深深一躬到地,声音哽咽:“臣……臣……谢陛下隆恩!臣……定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
这不是虚伪的客套,而是真正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发自内心的感激与誓愿。萧凡这一手,不仅保住了王玚的性命和官职,更是在顷刻间,将一位原本可能死硬对抗的旧臣,转化为了新朝潜在的忠诚拥护者。
萧凡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向全场,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此言,非独对王爱卿一人。对在场所有官员,乃至天下所有曾为旧朝效力之官吏,皆如是!只要尔等从此恪尽职守,忠心为国,过往之事,朕绝不再提!官职、俸禄、家产,一概不变!望诸位安心任事,勿存疑虑,勿生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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