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云游老道的预言,如同一声丧钟,在初冬的第一场暴雪中,轰然鸣响。
今年的寒冷来得格外早,也格外酷烈。刚入冬月,来自极北之地的寒潮便如同挣脱了枷锁的白色巨兽,裹挟着漫天飞雪和能冻裂金石的温度,席卷了整个北境。雪,不是一片片落下,而是一堵堵白色的墙,连绵不绝地压下来。不到三日,北疆千里山河,尽数被封冻在厚厚的冰雪之下。河流凝固,道路消失,放眼望去,唯余一片死寂的苍白。
“白灾……是百年不遇的白灾啊!”北疆的老人们望着窗外吞噬天地的风雪,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恐惧。牧草被深埋,牛羊成片冻毙,赖以生存的一切,都在迅速消失。
就在这片绝望的白色地狱深处,那些平日互相攻伐、争斗不休的戎族各部,在生存的本能驱使下,被迫放下了世仇。
在位于狼居胥山南麓一个相对背风的巨大山谷里,数十个戎族部落的首领聚集在一个巨大的毡帐中。帐外风雪咆哮,帐内牛油火把噼啪作响,映照着一张张被风霜刻满痕迹、此刻却同样被饥饿和决绝扭曲的脸。
首座上,是实力最强的狄族大单于,兀术赤(此兀术与南阙前太子非一人)。他身材魁梧如熊,身披狼皮大氅,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声音沙哑而充满压迫:
“诸位!长生天降下惩罚,白色的魔鬼吞噬了我们的草场和牛羊!我们的老人和孩子正在帐中冻饿而死!南面的梁人,却躲在温暖的城市里,享受着粮食和美酒!告诉我们,该怎么办?”
“抢他娘的!”一个性子火爆的羯族首领猛地捶了一下案几,吼道,“横竖都是死,不如南下拼一条活路!梁人的边境再硬,能硬得过我们手中的刀和肚子里的饿火吗?”
“对!南下!”
“抢粮!抢女人!抢温暖的地方!”
帐内顿时群情激愤,求生的**压过了一切对梁国边军的恐惧。
兀术赤猛地站起身,拔出腰间的金刀,划破手掌,让鲜血滴入面前的马奶酒碗中:“好!既然诸位都有此心,我兀术赤在此立誓!此次南下,各部摒弃前嫌,同心协力!抢到的粮食、财物、人口,按出兵多寡公平分配!若有背盟者,天人共戮!”
“同心协力!天人共戮!”各部首领纷纷歃血为盟。一支由饥饿和绝望驱动的庞大军团,在这冰天雪地中,完成了危险的整合。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南方,那片传说中温暖富庶的土地。
休整了不过数日,当风雪稍歇,这支庞大的戎族联军,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从多个方向,向着大梁的北疆防线发起了亡命般的冲击。
他们并非毫无章法。兀术赤采纳了部落中曾多次南下劫掠、熟悉梁军防务的老人的建议,采取了“多点突击,虚实结合”的策略。
鹰嘴隘,是北疆防线东段的一处重要关隘,地势险要,但守军仅三千。戎族以附庸的氐族部落为先锋,驱使着数千饥民(被掳掠的边境梁人或在草原生存的小部落)作为肉盾,在夜间顶着风雪发起了疯狂进攻。
守将赵将军是一名老成持重的将领,他指挥将士们凭借滚木礌石和弓弩顽强抵抗。然而,风雪极大影响了梁军弓弩的射程和精度,而戎族士兵则凭借着对严寒的适应和悍不畏死的冲锋,硬生生用尸体堆上了城墙。
血战持续了一夜。天明时分,鹰嘴隘城头插上了戎族的狼头旗。赵将军力战殉国,三千守军几乎全部战死,关隘内储存的、本就不多的过冬粮草,被洗劫一空。狼烟刚刚升起,就被风雪和紧随而来的屠杀所湮灭。
北疆防线核心,镇北城。这里是北疆大都督府所在地,城墙高大,守军万余,乃是大梁北境的定海神针。
然而,此刻的镇北城,却弥漫着一种外强中干的虚弱。城中储粮因朝廷党争导致的运输延误,仅有常备的一半。寒冬骤临,取暖的柴炭也严重不足。士兵们穿着单薄的冬衣,在城墙上瑟瑟发抖,士气低迷。
戎族主力,在兀术赤的亲自率领下,并未强攻镇北城,而是采取围困战术。他们分成数股,劫掠周边村镇,切断镇北城与外界的联系,并将俘获的梁国百姓驱赶到城下,当着守军的面残忍屠杀,以瓦解守军意志。
“求求将军!开城救救他们吧!”副将看着城下惨状,目眦欲裂。
大都督王勐(偏向四皇子阵营)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何尝不想?但城中兵力有限,一旦出城野战,正中戎族下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子民受戮,心中对京都那些争权夺利、罔顾边关死活的老爷们,充满了无尽的悲愤。
镇北城,成了一座被风雪和敌人双重围困的孤岛。求援的信使派出一批又一批,却大多石沉大海,或被戎族游骑截杀。
除了鹰嘴隘和镇北城,整个北疆防线,从东到西,无数烽燧、堡寨都燃起了告急的狼烟。戎族骑兵利用其机动性,在漫长的防线上四处渗透,寻找薄弱点。一些小型的戍堡、军镇,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迅速被攻破、屠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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