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没有任何预兆,就在刺杀风波发生后的第三日黄昏,一名身着绛紫色宦官服、面容刻板如石雕的大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大皇子萧景恒的东宫门前。
“殿下,”大监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不带一丝波澜,“大家(皇帝)宣您,即刻入宫见驾。”
萧景恒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窖。他正在用晚膳,银箸“啪”地一声掉在玉碗上,发出刺耳的脆响。他强自镇定,挥退左右,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有劳高公公了。不知父皇突然召见,所为何事?”
高公公,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内侍之首,眼皮都未抬一下,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腔调:“老奴只是传话,大家的心思,岂是老奴能揣度的?殿下请吧,莫让大家久等。”
这话滴水不漏,却更让萧景恒心惊肉跳。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跟着高公公走出了东宫。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烧红的烙铁上。
通往皇宫深处的路,变得异常漫长而压抑。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沉重的压迫感。
皇帝萧衍没有坐在龙案后,而是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夜色。他穿着常服,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索,但那股无形的帝王威压,却弥漫在整个空间。
萧景恒踏入书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儿臣叩见父皇!”
皇帝没有回头,也没有让他起身。沉默,如同实质般的巨石,压在萧景恒的脊梁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许久,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像冰锥一样刺入萧景恒的耳膜:
“老四前几日夜里出城,遇着了点麻烦。你……可知情?”
来了!
萧景恒头皮发麻,伏得更低,急声道:“儿臣略有耳闻!听闻四弟受惊,儿臣亦是忧心忡忡,恨不得立刻揪出那胆大包天的恶徒,千刀万剐!只是……只是详情如何,儿臣身处东宫,实在不知!”
他先摆出关切兄弟的姿态,紧接着立刻撇清关系。
皇帝终于转过身,目光如同两道冷电,落在萧景恒身上:“哦?不知情?朕怎么听说,那些刺客用的兵刃,有些眼熟。像是……京畿卫戍几年前淘汰下来的旧物?”
萧景恒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他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委屈”:“父皇!这……这从何说起?!京畿卫戍淘汰的军械,皆按律入库封存,或销毁重铸,皆有记录可查!怎会流落在外?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请父皇明察!”
他反应极快,直接将矛头引向了“栽赃陷害”。
皇帝踱步走到龙案前,手指轻轻划过光洁的桌面,不置可否:“栽赃陷害?谁会费尽心机,去陷害一个……平日里与你并无太多往来的弟弟?而且,偏偏用的是京畿卫戍的旧械?这栽赃的手段,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这话语气依旧平淡,但其中的质疑意味,却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萧景恒心上。
“父皇!”萧景恒叩首,声音带着哭腔,“儿臣冤枉!儿臣与四弟虽非一母所生,但亦是骨肉至亲!儿臣身为长兄,爱护弟弟还来不及,怎会行此等禽兽不如之事?这定是有人见不得我们兄弟和睦,故意挑拨离间!请父皇万万不可中了小人奸计!”
他打起了亲情牌,试图用“兄弟情深”来模糊焦点。
皇帝坐回了龙椅,端起一杯早已凉透的茶,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淡淡道:“兄弟和睦?朕也希望如此。可是景恒,你告诉朕,为何近来朝堂之上,弹劾老四的奏章,十有七八,都与你门下那些御史,脱不开干系?为何市井之间,关于老四刻薄寡恩、结交术士的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源头却总是指向你东宫的方向?”
萧景恒如遭雷击,他没想到皇帝连这些细枝末节都如此清楚!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喉咙干涩,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皇帝放下茶杯,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剑,直刺萧景恒:“朕还没老糊涂!你们兄弟间那点心思,真当朕一无所知吗?!”
这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在御书房内。萧景恒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儿臣不敢!儿臣不敢!父皇息怒!”
“不敢?”皇帝冷笑一声,“朕看你是敢得很!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现在更是胆大包天,竟敢手足相残!你是不是觉得,朕这个位置,你已经坐定了?!”
“儿臣绝无此心!父皇明鉴!”萧景恒涕泪交加,彻底慌了神。结党营私、手足相残,这两项罪名若是坐实,他的太子之位就算不废,也彻底摇摇欲坠了。
“绝无此心?”皇帝逼视着他,语气森然,“那你告诉朕,京畿卫戍副将赵罡,是不是你举荐的?兵部武库司郎中钱不易,是不是你岳父的门生?朕若派人去查,那些淘汰军械的档案,会不会恰好就在这几年里,出现一些……模糊不清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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