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甬道的幽暗仿佛没有尽头,浓烈的血腥与尸骸**的气味几乎凝成实质,粘稠地糊在口鼻之间。脚下湿滑粘腻,分不清是未干的血迹还是脏腑的残渣。
洛灿的右手死死攥着断水刀冰冷的刀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成为这片黑暗中唯一的支点。每一次迈步,左肩被巫毒侵蚀的旧伤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空荡的左袖随着身体的踉跄无力晃动,每一次摆动都牵扯着断口处沉闷的钝痛。
经脉中被冰心玉露丸强行封冻的煞气旋涡,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与身体极度透支下,发出细微却危险的“滋滋”声,如同投入滚油的冰块。丝丝缕缕阴寒暴戾的气息不断冲击着脆弱的冰封,带来针扎般的刺痛与意识边缘疯狂的呓语。他必须用尽全部心力,才能勉强压制住那毁灭的冲动,将仅存的精力用于辨识脚下这地狱归途。
身后传来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如同受伤的困兽在喘息,是雷豹,以及另外十几个同样伤痕累累、从第七堡撤出的苗子。雷豹庞大的身躯在狭窄的甬道里几乎占满空间,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压抑的粗重呼吸。他靠着一股凶悍的意志强撑,右臂无力垂落,左臂拄着那根沾满红白之物的狼牙棒当作拐杖,棒头在湿滑的地面上拖出刺耳的刮擦声。先前强行催发“疯虎”状态的反噬极其严重,脏腑受创,经脉紊乱。
“咳…咳咳…” 雷豹猛地咳出一口带着黑色凝块的浓痰,身体剧烈一晃,狼牙棒重重杵地方才稳住。他赤红的双眼此刻布满血丝,眼神浑浊,理智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其他苗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人人带伤,相互搀扶,沉默地跟在后面,脸上混杂着悲痛、麻木,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他们的眼神偶尔扫过前方洛灿空荡的左袖和雷豹狰狞的模样,又迅速移开,只剩下更深的沉寂。
更远处,柳七的身影如同真正的幽魂,紧贴着甬道冰冷的石壁移动。他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气息收敛到了极致,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唯有那双在昏暗中偶尔掠过的眼睛,冰冷、阴鸷,如同潜伏的毒蛇,无声地扫视着前方的洛灿、雷豹以及那十几名苗子,尤其是在洛灿那空荡的左袖和断水刀上停留片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盘算。
林风被仅存的两个护卫夹在中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脸色惨白,华丽的软甲上污秽不堪,早已失了往日世家公子的光鲜。他紧紧攥着胸前一块散发微弱青光的玉佩,口中念念有词,身体因恐惧与脱力而微微颤抖。他的两个护卫同样带伤,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前方的柳七,如同惊弓之鸟。
甬道尽头的光亮终于出现,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勉强冲淡了浓重的血腥。
冲出甬道的瞬间,刺目的光线让洛灿下意识眯起了眼。外面并非坦途,而是一片被战火蹂躏过的焦土。倒塌的营寨、燃烧的残骸、散落的兵器和无人收殓的尸骸随处可见,构成一幅破败景象。一支约莫五十人的骑兵队伍肃立等待,人人甲胄染血,脸上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与风霜刻下的坚毅。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容刚硬如岩石,脸上斜贯一道狰狞旧疤,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铁血煞气。他腰间悬挂的令牌刻着“赵”字,正是王阎亲兵队长口中的接应统领——赵猛!
看到洛灿等人冲出,赵猛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扫过每一个人。当看到洛灿空荡的左袖、脸上新增的疤痕和眼中尚未褪尽的血丝时,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看到雷豹那如同血人、气息狂暴不稳的状态,眼中闪过一丝凝重。看到柳七阴冷的身影和林风惊魂未定的模样,则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他的目光也扫过后面那十几名相互搀扶、沉默不语的苗子,微微颔首。
“第七堡的苗子?” 赵猛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冰冷生硬,不带寒暄。
洛灿强忍着脏腑绞痛与煞气翻腾,挺直残躯,眼神迎上赵猛审视的目光,声音沙哑却清晰,“预备营洛灿、雷豹、柳七、林风,及同堡袍泽共一十七人,奉王校尉军令,前来汇合!” 他身后那十几名苗子也努力挺直身体,眼神复杂地望向赵猛。
赵猛的目光在洛灿脸上停留一瞬,又扫过他身后那些伤痕累累却兀自坚持的少年,最终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其他人,“伤重的抬上马车!能走的,上马!我们没有时间停留!沙陀、狼崽子随时可能扑出来!”
他一挥手,几名骑兵翻身下马,抬过几副简易担架,将几乎站立不稳的雷豹和另外两名重伤的苗子架了上去。雷豹挣扎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最终无力瘫倒,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天空。其他伤势较轻的苗子,则被协助着爬上马背。
洛灿被带到一匹战马前。翻身上马这个平时简单的动作,此刻对于独臂的他来说异常艰难。他必须用右臂死死抓住马鞍前桥,右腿爆发出力量蹬地,同时腰腹发力,才能勉强将自己拖上马背。剧烈的动作牵扯全身伤口,尤其是右肩,瞬间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险些栽下。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死死伏在马背上,急促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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