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的动作比预期更快。在收到陆辰希指令的二十四小时内,一套精心编织、半真半假的“诱饵”信息流,便如同注入水体的墨汁,开始通过张珩这个被严密监控的“管道”,悄无声息地向外扩散。
信息的核心被巧妙地包裹在看似琐碎的日常工作汇报和内部沟通片段中:陆辰希因急病导致身体状况急剧恶化,出现严重并发症,虽经秘密治疗暂时稳定,但医生强烈建议长期静养,无法再承担华晟项目的高强度工作压力;陆氏集团内部(主要是陆正渊一方势力)对此反应激烈,已开始非正式地讨论备用接管方案,其中一个涉及拆分出售部分非核心海外资产的“B计划”被频繁提及,而该计划恰好与之前受阻的某些项目存在微妙的关联。
这些信息真真假假,虚实难辨。陆辰希病重是真(至少在外界看来),内部有备用方案是商业常态,而那个被刻意凸显的“B计划”及其涉及的资产,则是周屿团队根据对手过往的“兴趣点”量身定制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毒饵。
整个计划的核心执行层只有陆辰希和周屿知晓,连李正明律师都被暂时蒙在鼓里,以确保信息的“真实性”和“自然流露”。陆辰希则彻底进入了“抱病休养”状态,断绝了与华晟及陆氏所有非必要人员的直接联系,营造出一种权力真空和内部暗流涌动的表象。
公寓里,氛围却与外界的暗潮汹涌截然不同。陆辰希的身体在持续的药膳调理和绝对静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虽然距离完全康复尚需时日,但至少脸色不再苍白得吓人,起身行走时也不再伴有眩晕,声音里的沙哑和虚弱感也褪去了大半。
他不再需要林夕刻意的“请教”来保持思维活跃。他开始主动与她交谈,话题不再局限于日常,而是会延伸到更广阔的领域。
这天晚上,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冬雨,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细密而规律的声响。两人吃过晚饭,陆辰希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到书房或沙发上看资料,而是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关于全球资本流动与地缘政治的英文原着,坐到了林夕常坐的那个靠窗的单人沙发旁边地毯上——那是她喜欢的位置,背靠着沙发,可以感受到窗外光线的变化。
林夕正抱着笔记本电脑整理她的课题报告,看到他这个举动,微微有些讶异。
陆辰希却没有解释,只是径自翻开书,就着旁边落地灯温暖的光线,安静地阅读起来。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长睫低垂,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而平和。
雨声,键盘声,书页翻动声,以及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在温暖的室内交织成一曲宁静的协奏曲。两人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却又奇异地构成了一幅和谐而充满安全感的画面。这种无需言语的陪伴,比任何热烈的告白都更能浸润人心。
过了不知多久,陆辰希忽然合上书,抬眸看向林夕,打破了静谧:“你的那个课题,关于城市记忆与消失的街巷,进展如何了?”
林夕从屏幕上抬起头,对上他带着询问意味的目光,心中微动。他很少主动问及她学业上的具体细节。“还在梳理访谈资料,”她放下电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有时候会觉得无力,记录的速度,似乎永远赶不上消失的速度。”
“记录本身,就是抵抗遗忘的一种形式。”陆辰希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穿透力,“就像在资本市场,所有的交易、波动、甚至泡沫,最终都会留下数据痕迹。这些痕迹,就是市场的‘记忆’,分析它们,就能在一定程度上预判未来,或者……理解过去为何失败。”
他又一次将她看似感性的、人文领域的思考,与他所熟悉的、理性的商业世界进行了类比。这种跨越维度的思维连接,让林夕感到一种奇妙的共鸣。她发现,他并非不懂她所执着的事物的价值,他只是习惯于用他独有的、建立在逻辑和效率基石上的语言体系来理解和表达。
“所以,你拯救陆氏核心资产的行为,在你看来,也是一种……对抗遗忘?对抗整个商业生态系统对失败者迅速遗忘和抛弃的冷酷规则?”林夕顺着他的思路追问,眼睛亮了起来。
陆辰希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更准确地说,是筛选有价值的‘记忆体’,剔除**和冗余的部分,确保它不会因为局部的病变而导致整体被彻底格式化。”他顿了顿,补充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就真的很难再重建。”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或许是想起了陆氏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倾颓,也或许……夹杂着某些更私人的、关于家庭和情感的失落。
林夕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情绪中那细微的波动。她没有再继续追问商业上的话题,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被雨幕模糊的都市灯火,轻声说:“我小时候,有一次在庙会上和爸妈走散了。人很多,声音很杂,我感觉自己像被丢进了沸腾的海里,四周全是陌生的、晃动的面孔,怎么都找不到熟悉的身影……那种恐惧和无助,直到现在,偶尔还会在人多的地方突然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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