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时分用过早饭,三人才重新上路。
从县城到镇子花了两个多时辰,而前往阿诗玛的村落根本没有通公路,唯有一条蜿蜒于群山溪涧的羊肠小道。
雨后山路格外泥泞湿滑,步履维艰。
阿诗玛却兴致盎然,一路向何雨隆讲述着故乡风物。
见她眼中流转的光彩,何雨隆恍然出神——在帝都这些年,从未见过她如此明艳的笑靥。累了就上来。何雨隆蹲下身。才不累呢。阿诗玛咯咯笑着攀上他的背脊。
山径崎岖,何雨隆的步伐却稳若磐石。
阿诗玛清越的山歌在林间回荡,这位歌舞团出身的艺术家嗓音宛若山涧黄莺。
落在后头的马明亮气喘吁吁:小姨夫,歇会儿吧?
瞧这天色!何雨隆瞥了眼铅灰色的云层,再磨蹭该淋雨了。他背着人提着行李依旧健步如飞,倒叫空着手的城里小伙羞红了脸。
据阿诗玛所说,村子就在不远处,再赶半小时路便能到达。
马明亮却撑不住了,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小姨夫,我走不动了……”
何雨隆摇了摇头:“你这身子骨,看来真得好好补补。”
“就休息五分钟,行不行?”
“要不我和你小姨先走?”
“让我缓缓……”
“行吧,五分钟。”
马明亮直接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何雨隆递过水壶:“阿诗玛,喝点水。”
阿诗玛笑着接过,又递了回去:“你也喝,我喂你。”
短暂休整后,三人继续前行。
翻过山岭,远处出现一个小村庄,但并非阿诗玛的家,她的村子还在山后。
又走二十分钟,终于抵达寨子。
上百户人家沿河而居,分为东西两片。
阿诗玛指着河东边靠近北侧的一户人家:“雨隆,我家在那儿!”
马明亮此刻却突然来了精神,催促道:“快走快走,饿死了!”
进寨后,马明亮熟络地和路人打招呼,叽里咕噜说着当地方言,何雨隆一句都没听懂。阿普!俄尼!阿博……!”
转眼到了院门前,马明亮兴冲冲跑进去。
不一会儿,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走出屋子,两人热络地交谈。
阿诗玛眼眶瞬间红了:“阿达……”
父亲比上次见面更显苍老,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何雨隆轻轻推她:“去吧。”
阿诗玛冲进院子,紧紧抱住父亲。
重逢的温情,在此刻无声蔓延。
阿诗玛的兄嫂们带着孩子们都到齐了,远嫁西寨的五姐夫妻也赶来了。
满屋子欢声笑语,唯独何雨隆半句都没听明白。
老爷子这辈子扎根山村,最远只到过数百里外的春城,一口浓重乡音从不说官话。
除了嫁去春城的两个姐姐,其他兄弟姐妹也只会零星几句。
何雨隆与他们交谈时,全靠马明亮在旁转述。
老丈人对着新女婿越看越欢喜,全家人都对这个妹夫赞不绝口。
能把小九从帝都千里迢迢护送回乡的女婿,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晚宴时何雨隆独战五位舅哥,对方酒量惊人,逼得他不得不借秘境空间暗中周旋。
次日上午马明亮揉着太阳穴出现:小姨父早啊。
日头都晒炕头了还早?
头疼...
昨夜贪杯的青年醉到不省人事,此刻饥肠辘辘地找阿诗玛讨早饭。
乡间保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节奏,天没亮老丈人就带着儿子儿媳下地挣工分去了,连襁褓中的婴孩都由母亲背着出工。
阿诗玛八哥家的小子刚满六岁,已肩负起为生产队放牛割猪草的活计。
初时,小家伙对何雨隆显得非常生疏。
当何雨隆递给他一把大白兔奶糖后,所有的隔阂立刻消融了。叫小姨夫。
潘吾。
真乖。
何雨隆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马明亮笑着问:小姨夫,您能听懂吗?
听不懂。
孩子说的是彝语,何雨隆对这门语言一窍不通。小亮,小姨夫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啊,小姨夫?
教弟弟妹妹们学会普通话。
教他们说普通话?
没错,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必须掌握普通话。
总不能一辈子都困在这个小山村里吧。
要是你能教会他们,我就带你去帝都玩,怎么样?
小姨夫,您说话算数?
当然,长辈怎么会骗晚辈呢?到时候我把在帝都的地址留给你,有事随时给我写信。
小姨夫,咱们可一言为定!
帝都——马明亮魂牵梦萦的地方。
那可是国家的心脏,他只在收音机里听说过。
不就是教弟弟妹妹们说普通话吗?这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好歹也是个初中毕业生,这点小事还不是举手之劳。
......
转眼在阿诗玛的家乡已停留半月。
1966年10月20日清晨。
阿诗玛的父亲、兄嫂、五姐夫妇以及一众侄子侄女,全家老小将二人送至村口。阿达......我走了,您要多保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