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如同稀释的橘色墨汁,缓慢地、沉默地浸染着擎天塔顶层的巨大落地窗。叶凡没有开灯,任由自己沉没在这片逐渐加深的暮色里,仿佛要与这室内的昏暗融为一体。办公室空旷得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回声,那些昂贵家具与艺术品的轮廓在模糊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冷硬、陌生。
苏雨墨离开已经一周了。
这一周,时间仿佛失去了它固有的流速,变得粘稠而迟滞。白天,他依然是那个运筹帷幄、决策千里的叶总,用高强度的工作和密集的会议填满每一分钟,试图用外部的喧嚣掩盖内心的空洞。可每当会议散去,人群离开,那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便会立刻卷土重来,比之前更加沉重。
此刻,他驱车回到那座位於江城最高处的私人豪宅。曾经,这里是他俯瞰众生的权力象征,是无数人艳羡的巅峰居所。但如今,当他用指纹打开那扇沉重的、雕花的实木大门时,扑面而来的不是家的温暖与归属,而是一股混合着昂贵香薰与无边冷寂的、令人心脏骤停的寒意。
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冰冷的光线照亮了空旷得可以听见回声的门厅。意大利定制的拼花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他孤零零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他脱下外套,随手扔在价值不菲的玄关椅上,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麻木。
他穿过同样空旷、布置得如同杂志封面般完美却毫无生气的客厅,走向吧台。酒柜里陈列着来自世界各地的顶级佳酿,在幽暗的灯光下闪烁着诱人却冰冷的光泽。他没有开大灯,只是拧亮了吧台上一盏小小的、光线昏黄的阅读灯,如同茫茫黑暗中唯一孤立的岛屿。他取出一瓶烈酒,甚至没有用酒杯,直接对着瓶口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焰般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带来一阵短暂的、自虐般的刺激感,却丝毫无法温暖那颗浸泡在冰水里的心。
他环顾四周。
这偌大的空间,此刻像一个华丽而冰冷的牢笼,将他紧紧困在其中。每一件精心挑选的摆设,每一处匠心独运的设计,此刻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孤独。
苏雨墨离去了。那个与他棋逢对手、彼此懂得、可以在深夜讨论战略到天明、一个眼神就能传递千言万语的灵魂知己,已经远在日内瓦。她带走的,不仅仅是一个得力伙伴,更是他生命中一块重要的拼图,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一种精神上的支撑与映照。那个在机场决绝消失的背影,如同最后一块落下的巨石,将他情感世界的一角彻底封死。他想起她最后的拥抱,那句“唯一的知己,无法企及的梦”,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他失去了一个可以平等对话、共享灵魂风景的人。
林晚晴,在城市的另一端,那间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或康复中心里。她活着,身体在缓慢恢复,这或许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但她迷失在了她自己记忆的迷宫中。她记得他是“叶凡”,记得他是一个“朋友”,却独独忘记了重新爱上他之后的所有甜蜜、挣扎与刻骨铭心。他去看她,她有时会对他露出温和而客气的微笑,有时又会因为无法控制的记忆碎片而头痛欲裂,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依赖与恐惧交织的复杂情绪。他守着一个躯壳,一个被抽走了与他们之间最核心情感联结的灵魂。他无法靠近,无法弥补,甚至连守护都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成了刺激她痛苦的源头。这份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隔阂,比彻底的失去更让人感到无力与心痛。他困在对她的责任与深沉愧疚里,无法自拔。
柳如烟,那个曾像烈火一样闯入他生命、让他体验过极致爱与痛的女人,如今在遥远的北欧,找到了她想要的冰雪般的宁静。她的最后一封信,平和,释然,带着真诚的祝福,也带着永不回头的决绝。她彻底告别了,用一种最体面、也最彻底的方式。他失去了那段炽热过往的最后一丝余温,也失去了一个曾经深刻烙印在他灵魂上的身影。那片他曾经奋力追寻过的沙漠与战火,如今已是一片与他无关的、冰冷的寂静。
还有楚灵儿。那个他曾经投资、寄予厚望的天才科学家,在取得了震惊世界的突破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在了公众视野和与他的一切联系中。她带着那把可能改变未来的“钥匙”,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充满未知的空白,和一份可能永远无法兑现的商业蓝图。
五个女人,以五种不同的方式,从他的世界里退场,或者变得遥不可及。
苏雨墨的理性离去,林晚晴的被迫遗忘,柳如烟的彻底放下,楚灵儿的莫名消失……她们如同四散纷飞的星辰,各自运行在与他再无交集的轨道上。他曾以为自己是她们宇宙的中心,至少是重要的引力源,直到此刻,独自站在这空荡豪宅的中央,他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才是那个被留在原地的人,困守在由自己过往的深情、辜负、犹豫与责任构筑起的、华丽而冰冷的围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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