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前的天空是一种掺杂着灰蓝与鱼肚白的混沌颜色,最后一颗星子还在天际顽强地闪烁着微光。国际机场的出发大厅已然苏醒,被清冷的晨光与惨白的LED灯光共同笼罩,形成一种冰冷而肃穆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咖啡因以及无数离别故事混合而成的特殊气息,行李箱轮子与光洁地面摩擦发出的辘辘声,如同这个场所永恒的背景音。
叶凡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旁,身影在清晨略显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挺拔,却也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他没有刻意隐藏行踪,穿着简单的深色长裤和一件看似随意却剪裁考究的灰色羊绒衫,仿佛只是一位普通的、等待航班旅客。但他没有选择坐在等候区,而是固执地站立着,选择一个能毫无阻碍地清晰看到远处VIP安检入口的位置,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望者雕像。
他知道,以苏雨墨那深入骨髓的理性与骄傲,绝不会希望有一场拖泥带水、引人注目的公开送别。昨夜观景台上那顿“最后的晚餐”,以及其后那个耗尽所有克制与情感的拥抱,还有她在他耳边留下的那句烙印般的话语,已是他们之间能够给予彼此的、最极致也最私密的告别仪式。那是一场关起门来的灵魂交割,将所有未竟的话语、复杂的情感都封存在了那个特定的时空里。
此刻,他来到这里,并非为了再次打扰,或是寻求一个额外的、可能让她为难的告别瞬间。他只是想作为一个沉默的见证者,一个存在于背景之中的注脚,目送她真正踏上奔赴属于她广阔天地的旅程。这更像是一种他对自己内心的交代,一种为这段重要关系画上最终休止符的必要仪式。他需要亲眼看着她离开,需要将这个画面刻入记忆,才能让自己真正相信,一个时代确实已经落幕。
时间在机场广播字正腔圆的播报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大厅里的人流逐渐增多,变得熙攘起来。商务旅客步履匆匆,脸上带着对时间的精准计算;旅行团成员们聚在一起,兴奋中夹杂着些许混乱;依依惜别的情侣或家人,在安检口前拥抱着,低声诉说着不舍与叮嘱……众生百态,皆在这方空间里上演。叶凡仿佛置身于一个透明的结界中,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他的全部感官,都聚焦在那个即将出现的入口。
然后,在预定航班开始登机前约四十分钟,他看到了她。
苏雨墨出现了。
她仿佛是从晨光与灯光的交界处走来,身影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浅灰色及膝风衣,腰带在身后系成一个利落的结,衬得她本就高挑的身形愈发挺拔纤长,如同风雪中傲然独立的寒杉。内搭是简洁的白色丝质衬衫和同色系西裤,脚下是一双鞋跟高度恰到好处的黑色皮鞋,步履从容不迫,带着她特有的、冷静而高效的节奏感。她手中拉着一个尺寸标准、设计低调却质感非凡的登机箱,轮子滑过地面,几乎悄无声息。
她戴着一副宽大的黑色墨镜,遮住了她那双总是清冷理智、此刻或许隐藏着别样情绪的眼眸,只露出线条清晰流畅的下颌,以及那紧抿着、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毅与决心的唇瓣。她的长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的发髻,没有任何多余的碎发,彰显着她对细节的掌控力。她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左右张望寻找什么,目光平视前方,径直走向那个标志着分离的VIP安检通道,神情姿态平静得仿佛只是去进行一次早已习惯的、普通的商务旅行。
叶凡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紧紧跟随着她移动的每一个瞬间。从她出现在视野里,到她稳步前行,穿过稀疏的人群,他的视线没有一刻偏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并不带来尖锐剧烈的疼痛,却是一种持续而深沉的、弥漫性的窒息感,伴随着每一次心跳,向四肢百骸扩散着微凉的麻木。他看着她走到安检口,和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进行简短而高效的交涉,看着她从随身手包中取出证件和登机牌,动作流畅、稳定,没有丝毫拖沓或犹豫。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如同她处理过的无数个商业项目一样,精准、完美。
就在她完成手续核查,即将转身迈入那扇象征着界限的安检门的前一刻,她的脚步,几不可查地、微微地顿了一下。
那停顿极其短暂,短暂到几乎让人以为是光影造成的错觉,或者是正常行走节奏中一个无意识的调整。但叶凡捕捉到了。他的心脏在那一刹那,也随之骤然收紧,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了一下,连呼吸都为之停滞。一股莫名的、混合着微弱期盼与巨大恐惧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他几乎以为,她会在最后关头回头,会透过那副墨镜,看向他所在的这个方向,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瞥,一个无声的、最终的确认。
然而,没有。
苏雨墨只是极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调整了一下肩上皮包细带的位置,仿佛那一下停顿仅仅是为了这个微不足道的整理动作。随即,她便以一种比之前更加决绝、更加优雅、也更加疏离的姿态,昂起了头,步履稳定地、毫无留恋地迈入了那道安检门。她的身影,迅速被通道内复杂的建筑结构、闪烁的指示灯光以及逐渐增多的人流所遮挡、吞噬,再也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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