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与围城 第160章 无解的棋局

夜色中的擎天塔，像一枚巨大的、冰冷的黑色棋子，矗立在江城的棋盘之上。塔顶的灯光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执棋者晦暗不明的心事。叶凡站在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静止，映不出他眼底深处那片混乱的漩涡。

归来已有些时日，生活似乎回到了原有的轨道。他处理文件，主持会议，做出决策，一切高效而精准，擎天帝国在他的掌控下稳健前行。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内里某些部分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偏移，尤其是当他面对苏雨墨和林晚晴时，一种深沉的、令人无力的亏欠感，如同无形的蛛网，将他层层缠绕，越收越紧。

这像一盘棋，一盘他不知不觉间布下，如今却发现自己深陷其中、进退维谷的无解棋局。苏雨墨和林晚晴，便是这棋盘上最重要的两颗棋子，而他，既是执棋者，也是被自己布下的局所困的将帅。

苏雨墨：将，冷静而疏离的杀招

与苏雨墨的对弈，是在冰冷理智的经纬线上进行的。

她依旧是那个最完美的合作伙伴。晨会上，她将一份关于亚太区新能源市场受到政策波动的分析报告递到他面前，数据详实，推论严谨，应对策略建议了三条，每一条都切中要害。

“我认为第二条策略更具前瞻性，虽然短期成本较高，但能为我们规避未来三年的潜在政策风险。”她的声音通过专业的会议麦克风传来，清晰，冷静，没有任何多余的音调起伏。

叶凡看着屏幕上她标注出的重点，点了点头：“可以，按第二条方案执行，细节你把控。”

“好的，叶总。”她记录下来，目光与他短暂接触，那双清冷的眸子像经过精密打磨的水晶，剔透，却映不出丝毫个人情绪。她不再叫他“叶凡”，至少在公共场合和涉及工作时，这个称呼被彻底摒弃。

会议结束后，他试图留下她，想为上次中东之行的任性道个歉，或者说些什么来缓和那显而易见的冰层。

“雨墨，之前……”

“叶总，”她打断他，抱着平板电脑，站姿挺拔如松，“如果是指您离开期间的事务交接，我认为已经完成，并无遗留问题。如果是关于星火科技资产剥离的最新进展，报告我已经发到您邮箱。如果没有其他工作指示，我约了法务部讨论GmF并购的反垄断审查事宜。”

她的话，句句在理，字字公事，堵住了他所有试图迈向私人领域的路径。她像一位最高明的棋手，用精准无误的“公事公办”，在他面前划下了一条清晰的楚河汉界。她的“将”，稳稳地坐镇在自己的领地，不动声色，却让他所有试图靠近的念头都显得不合时宜，甚至是一种冒犯。

他亏欠她的，不仅仅是一次临阵脱逃般的离开，更是对她能力和付出的一种轻视——尽管他从未如此想过，但他的行为无疑传递了这样的信号。而这，恰恰是骄傲如苏雨墨，最无法容忍的。

林晚晴：士，温柔而坚韧的守护

与林晚晴的棋局，则是在看似温和，实则更加复杂的宫格里展开。

她还是会来他的办公室，有时带一盆她亲自挑选的、生机勃勃的绿植，有时只是一壶她新学的、据说可以安神的花草茶。她从不提中东，不提柳如烟，仿佛那些惊心动魄和刻骨铭心从未发生。

“最近天气干燥，喝点这个对嗓子好。”她为他斟茶，动作优雅，眉眼温柔。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美好得如同幻境。

叶凡接过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视线。“谢谢，晚晴。最近……晴空资本那边还顺利吗？”

“挺好的，一个新投的AI医疗项目进展不错。”她浅笑着回应，语气轻松，但叶凡却能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极力掩饰的落寞。

他们聊天，内容可以很广泛，从艺术到经济，从生活琐事到行业见闻，但总是小心翼翼地绕开某些雷区。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偶尔会流露出依赖或试探，而是用一种更加成熟、也更加疏远的“理解”来对待他。这种理解，像一层柔软的丝绸，包裹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舒适，却也让真实的触碰变得隔膜。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亏欠林晚晴的更多。她在他最危难时倾其所有的信任，那份超越世俗情感的博大支持，以及她始终如一的温柔守候。他回来了，身体回来了，可心却遗落了一部分在远方。这份不完整，对于敏感而深爱着他的林晚晴来说，是一种无声的、持续的伤害。她像棋盘上忠诚的“士”，始终守护在“将”的旁边，但她守护的，似乎只是一个空有其表的躯壳。

无解的困局

夜深人静，叶凡独自面对棋盘。

苏雨墨的将，冷静犀利，用疏离构筑了坚固的防御，让他所有试图修复关系的举动都显得无力。他欠她一个交代，一个尊重，但他给不了她想要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明确言说的）那种纯粹的唯一和优先。

林晚晴的士，温柔坚韧，用理解形成了柔软的包围，让他连表达愧疚都显得虚伪。他欠她一份完整的情感，一个可以期待的未来，但他那颗被柳如烟烙印过的心，已然无法给出百分百的回应。

而动辄牵动他心绪的柳如烟，则是这盘棋局之外，一个无法被纳入棋盘，却时时刻刻影响着棋局走向的变量。她的存在，像一道横亘在棋盘上的天堑，让他无法真正专注于眼前的对弈。

他试图落子，却发现无论走向哪一边，都是对另一方的更深亏欠，也是对自己内心的另一种背叛。靠近苏雨墨？那冰冷的界限和骄傲的沉默让他却步。回应林晚晴？那无私的付出和隐忍的伤痛让他无法坦然接受。

这盘情感棋局，从他当年与林晚晴那场无爱的婚姻开始，从他与苏雨墨建立起超越寻常的默契开始，更从柳如烟那场不顾一切的闯入和壮烈的离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无解。

他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掌握着影响世界的权力，可以下赢无数盘惊心动魄的商业棋局，却在自己布下的情感迷宫里，找不到任何出路。每一种选择都伴随着亏欠，每一种可能都指向遗憾。

叶凡将杯中冰冷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却无法温暖那颗被愧疚和无奈浸泡得冰冷的心脏。

棋局之上，将、士俱全，看似稳固，实则僵持。

而执棋的他，手持棋子，悬在半空，久久无法落下。

因为这根本就是一盘，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赢家，只有无尽亏欠与遗憾的，

无解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