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与围城 第147章 苏雨墨的等待

擎天塔顶层的空气，似乎总是带着一种特定的温度与密度，一种由绝对权力和巨大成功煅烧过的、近乎无菌的冷静。然而，最近这层空气中，却悄然混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难以捕捉的焦灼与……失魂落魄。这气息的源头，来自于这座塔的王者——叶凡。

苏雨墨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切。

她看着他在听取汇报时，眼神偶尔会飘向窗外，失去焦点，那深邃的瞳孔里映出的不是商业版图的扩张，而是一种茫然的追寻。她看着他在签署那些动辄影响亿万资金的文件时，指尖会有一瞬间微不可查的迟疑，仿佛笔尖的重量超出了他的负荷。她看着他在盛大的庆功宴或重要的战略会议上，那完美无瑕的社交面具下，难以掩饰的一丝心不在焉和疲惫。

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名字——柳如烟。

苏雨墨知道叶凡在动用一切力量寻找柳如烟。有些资源，甚至需要经过她的手来协调。她平静地处理着这些请求，效率一如往常，没有多问一句，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波澜。但她的内心，并非一片静默的湖。

她理解叶凡的愧疚。柳如烟在最后时刻那孤注一掷的等待，以及她离开前送来的那份堪称“核武器”的援助，足以在任何有良知的人心中刻下沉重的负罪感。这种愧疚，苏雨墨能够理性地分析，甚至能够共情。

但让她心弦微颤的，并不仅仅是那份愧疚。她看到的是更深层的东西——一种连叶凡自己或许都未曾完全明晰的、超越了愧疚的失落与空洞。那不是一个负罪者单纯想要补偿的心态，而更像一个……失去了重要拼图的人，看着自己完成的宏伟画卷，却只觉得残缺不堪。

这种感觉，苏雨墨太熟悉了。在她与叶凡长达数年的合作与交往中，她早已将这个男人剖析得透彻。他的理智，他的野心，他的冷静，他的权衡……她都了然于心。她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他身边最懂他的人，是可以与他并肩俯瞰这商业江山的、唯一的灵魂知己。

直到柳如烟的出现。

那个女人，像一场不期而至的暴风雨，带着她危险的魅力、不顾一切的炽热和最终凋零的决绝，蛮横地闯入了叶凡秩序井然的世界，并在那片冰冷的土壤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灼烧痕迹。她打破了叶凡引以为傲的平衡，逼出了他隐藏在理智下的真实情绪，甚至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在他心里种下了一种名为“柳如烟”的病毒。

如今，病毒发作，让他坐拥天下，却失魂落魄。

苏雨墨静静地站在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她的办公室在叶凡的下一层，视野同样开阔，却少了几分那种孤绝的巅峰感。她端着一杯黑咖啡，没有加糖，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一如她此刻复杂的心境。

她爱叶凡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连她自己都难以精准定义。如果爱是炽热的占有，是飞蛾扑火般的冲动，那或许不是。她的感情，更像是一种深切的懂得，一种灵魂层面的共鸣与欣赏，一种愿意与他共同构建一个商业帝国的志同道合。她享受与他并肩作战的默契，享受在复杂局势中与他思维碰撞的火花，享受那种彼此一个眼神就能洞悉对方战略意图的契合。

她一直以为，这种理性与感性完美结合、彼此成就的关系，是最稳固、最持久的。她耐心地等待着，等待叶凡从过往的情感纠葛中彻底走出，等待他看清谁才是最适合站在他身边、与他共享这万里江山的人。

她以为，柳如烟的彻底离开，会加速这个过程。

然而，她错了。

柳如烟的离开，非但没有让叶凡解脱，反而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将那个女人更深地刻进了他的生命里。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失去的，才显得弥足珍贵。尤其是，以这样一种壮烈的方式失去。

苏雨墨轻轻呷了一口咖啡，浓郁的苦涩让她微微蹙眉，但眼神却愈发清明冷静。

她不会像林晚晴那样，用温柔和付出去试图抚慰他。她知道，此刻叶凡需要的不是温柔的港湾，他内心的风暴，外人无法平息。

她也不会像……像曾经的柳如烟那样，用激烈的方式去索取，去逼迫。那不是她的风格，她也深知，那样做只会将叶凡推得更远。

她更不会去质问，去提醒叶凡她苏雨墨的存在与付出。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将自己放在一个需要与“消失者”竞争的可悲位置上。

她所做的，只是如同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站在他身边，在他需要的时候，递上最精准的分析报告，执行最有效的商业指令，稳住擎天这艘巨轮的航向。她将公司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为他分担了绝大部分的压力，让他有空间和时间去处理他那“无法庆祝的胜利”和“无处安放的寻找”。

她像一个最耐心的猎手，又像一个最沉默的守护者。

她在等待。

等待时间抚平叶凡心中那过于尖锐的愧疚与疼痛。

等待叶凡自己厘清那团关于柳如烟的、混乱的情感迷雾。

等待他意识到，谁才是那个能与他一路同行、走向更遥远未来的人。

这种等待，并非被动。它蕴含着极大的自信、耐心和一种深藏于心的、不容践踏的骄傲。她相信自己对叶凡的理解，相信他们之间由无数个并肩作战的日夜构筑起的深厚联结，也相信……理性的光辉，终将穿透情感的迷雾。

只是，看着叶凡为另一个女人如此失魂落魄，她的心，真的能永远保持波澜不惊吗？

那口黑咖啡的余味，似乎更苦了。

她放下咖啡杯，转身走向办公桌，屏幕上正显示着下一季度的全球市场预测。她的目光重新变得专注而锐利，将那一丝复杂的情绪，完美地收敛于心底最深处。

等待，是她选择的方式。

而时间，会给出最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