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与围城 第146章 寻找柳如烟

那无法庆祝的胜利，如同一种慢性的毒药，在叶凡登顶后的每一个寂静时刻，悄然侵蚀着他的内心。站在擎天塔顶层的办公室里，俯瞰着脚下臣服的城市，他感受到的不是掌控天下的满足，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洞。那个名为柳如烟的身影，如同一个被强行剜去的器官，留下的是一个永不结痂、在每一次成功喜悦袭来时便隐隐作痛的伤口。

他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

愧疚，像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愧疚于在她最后一次、孤注一掷的等待中，他选择了沉默，用最残忍的方式给出了答案。他愧疚于享受了她不顾一切的相助（那份致命的灰色交易资料），却未能在她最需要一份明确态度时，给予她哪怕一丝微光。他更愧疚于，直到她彻底消失，直到自己站上这无人能及的巅峰，感受到这彻骨的寒冷与空虚时，才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弄丢了多么珍贵的东西。

而那份“说不清楚的爱”，则更像一团迷雾，弥漫在他思绪的每一个角落。那是什么？是对她危险魅力的吸引？是对她飞蛾扑火般付出的感动与负累？还是……在无数次交锋、试探、彼此伤害又彼此拯救中，悄然滋生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或不愿承认的，超越了理智与权衡的真情？

他分不清。他只知道，想到她最后那荒芜的眼神，他的心会尖锐地痛起来。只知道，没有她在的世界，即使被鲜花、掌声和万亿财富包围，也显得如此苍白乏味。只知道，他必须找到她。不是以擎天资本总裁的身份，不是以胜利者的姿态，仅仅是作为一个……亏欠了她太多，并且可能……爱着她的男人。

寻找柳如烟，成为了叶凡在巩固新帝国版图之外，唯一一件投入了近乎偏执热情的“私事”。

命令是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下达的。动用的，是擎天资本最核心、最隐秘的情报网络，以及他在全球构建的、不为人知的私人关系。资源不限，代价不计，唯一的要求是：找到她，确认她的安危与下落。

最初，调查似乎很顺利。他们追踪到了那个来自欧陆小国的快递源头，一个位于雪山脚下、宁静湖泊旁的小镇邮局。情报人员立刻前往，带回来的消息却让人心头一沉。柳如烟确实在那里短暂停留过，租住了一栋临湖的木屋。邻居形容她“美丽得像雪山精灵，但安静得可怕，总是独自一人，望着湖水出神”。她停留了大约一个月，然后，就像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没有留下 forwarding address（转寄地址），没有使用任何需要实名登记的交通工具离开小镇。

线索，在这里第一次中断。

叶凡没有放弃。他动用了更高级别的资源，调取了小镇周边所有可能的交通监控（尽管那里监控稀少），排查了所有租赁车辆和私人飞机记录，甚至通过特殊渠道查询了边境出入境记录。然而，柳如烟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没有留下任何电子痕迹。她似乎极其了解如何避开现代社会的追踪手段，刻意地抹去了自己的行踪。

“她是有意消失的，叶总。”负责此次秘密搜寻的负责人，一位前情报部门精英，向叶凡汇报时，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柳小姐……反侦察意识非常强。她使用的身份证明经过伪造，几乎可以乱真。离开小镇后，她可能使用了多种非正式交通方式，或者……有我们未知的渠道协助她离开。”

叶凡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想象着她独自一人，怀着怎样决绝的心情，策划着这场彻底的“人间蒸发”。她是要与过去的一切，包括他，做一个彻彻底底的了断。

但他不能放弃。

搜寻范围被扩大到全球。亚洲的隐秘海岛，南美的热带雨林边缘小镇，北欧的极光观测点，北非的沙漠绿洲……所有可能符合她喜好（安静、偏远、与世隔绝）的地方，都派出了人手或启动了当地资源进行排查。悬赏金额被提高到天文数字，只为换取任何关于一个“极其美丽、气质独特、喜欢安静的亚裔女性”的有效线索。

一时间，在全球的隐秘角落里，暗流涌动。无数双眼睛在寻找着那个神秘的东方女子。

期间，有过几次似是而非的回报。

有人在南法一个薰衣草田边的小镇上，看到一个侧影极像她的女子在作画；有人在冰岛的黑沙滩上，拍到过一个孤独看极光的背影；甚至有人在南太平洋某个只有几百居民的小岛上，听说来了一位气质清冷的“女神”，独自居住在海边悬崖的房子里。

每一次得到消息，叶凡的心都会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他会立刻放下手头所有工作，调动资源优先核实。他甚至亲自飞去了那个南太平洋的小岛，不顾苏雨墨不赞同的目光和潜在的商业风险。

然而，每一次，都是失望。

薰衣草田边的画者只是一位普通的日本游客；冰岛的背影经过高清放大比对，确认并非柳如烟；而那个悬崖边的“女神”，则是一位来自北欧的退休女学者。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熄灭。如同凌迟般折磨着他的神经。

几个月过去了，投入的资源如同石沉大海，柳如烟依旧杳无音信。

叶凡站在办公室的星空顶下（这是他办公室里唯一显得有些“个人化”的设计，因为柳如烟曾偶然提过喜欢看星星），俊朗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挫败。他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掌握着影响世界的力量，可以轻易扭转资本市场，可以决定无数企业的生死，却找不到一个他想要找到的女人。

这种无力感，比面对星火科技的绝杀时，更让他感到绝望。

苏雨墨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他这样一副样子。她沉默地将一份报告放在桌上，是关于星火科技资产整合的最新进展，一切顺利，利润惊人。

“还是……没有消息？”她轻声问。她是极少数知道叶凡在寻找柳如烟的人之一。

叶凡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模拟的星空上，声音沙哑：“她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或许，”苏雨墨斟酌着词语，她理解叶凡的愧疚，也隐约察觉到那份“说不清楚”的情感，这让她内心复杂，但她依然保持着理性，“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彻底的告别。”

叶凡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是啊，彻底的告别。她烧掉了唯一留有他影像的照片，处理了所有资产，抹去了所有痕迹，去了一个他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这就是她柳如烟的方式——爱时倾其所有，走时干干净净，连一点念想都不屑留下。

这份决绝，让他心痛，也让他……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内心的真实。

不是因为愧疚，至少不全是。是因为失去她，他的世界不再完整。是因为在那段充斥着算计、权衡与秩序的日子里，她是唯一的不确定，是唯一的色彩，是唯一能让他感受到自己还在“活着”的火焰。

这，就是爱吗？一种在他尚未完全明了时，就已经永远失去的爱？

他闭上眼，脑海中是她最后在湖边照片上的侧影，那融入山水间的孤独与宁静。她现在在哪里？是否在某个月光如水的夜晚，也会偶尔想起他？是带着恨意，还是如同她离开时那般，只剩下了一片无悲无喜的荒芜？

“继续找。”叶凡睁开眼，眼中是偏执的猩红，“无论她在天涯海角，无论要花多少钱，动用多少资源，找到她。”

他无法接受她就此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哪怕找到她，只是为了亲口说一声“对不起”，或者说一句……他至今未能厘清、也未能说出口的话。

然而，世界如此之大，一个人若真心想要隐藏，又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柳如烟，如同人间蒸发，留给叶凡的，只有无尽的寻找，日益深重的愧疚，和那份在失去后才疯狂滋长、却已然无处安放的……爱。

寻找，成了他胜利王座上，一道永恒的、无声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