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与围城 第47章 楚灵儿的恐惧

晨曦研究中心的实验室里，永远弥漫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秩序感。精密的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培养箱里的细胞安静地分裂生长，一切都遵循着严谨的科学规律。然而此刻，楚灵儿的心却跳得又快又乱，完全背离了这方天地的宁静。

她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显示的并非实验数据，而是一系列被她偷偷收集、整理出来的新闻碎片和分析报告。这些信息来自公开渠道，也夹杂着一些她在照顾叶凡时，从他与陈默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的零碎信息，再结合柳如烟偶尔带着一身隐秘的硝烟味出现，以及苏雨墨越来越凝重的神色……

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惊胆战的轮廓，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叶凡，他正在对抗一个名为“彼岸花”的庞然大物。这个对手不仅仅在商业上强大，更似乎……沾染着鲜血与黑暗。她想起了叶凡肩背上那些陈年的、并非意外造成的细微疤痕，想起了他偶尔在睡梦中紧蹙的眉头，想起了他胃病发作时，那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疼痛，更似一种精神上长期高压下的应激反应。

她不懂那些复杂的资本运作，也不了解地下世界的残酷法则。但她是一名医生，一名研究者，她善于观察，善于从细节中拼凑真相。而她拼凑出来的这个“真相”，让她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正顺着脊椎一点点爬上头顶。

他会受伤的。

不，不仅仅是受伤。

他可能会……会死。

这个念头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她所有的冷静和克制。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无法想象，这个在她生命中如同磐石般出现，给了她实现理想的机会，也让她第一次体会到深刻牵挂的男人，会倒在某个她看不见的黑暗角落里。

她猛地站起身，连白大褂都来不及脱，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实验室。她必须立刻见到他，必须亲口告诉他她的恐惧，必须……恳求他停下来。

她一路超速，几乎是闯了几个红灯，将车猛地停在擎天资本大厦楼下。不顾前台惊讶的目光，她直接乘坐叶凡的专属电梯，冲到了他的办公室门口。

陈默正好从里面出来，看到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的楚灵儿，愣了一下：“楚医生？您……”

楚灵儿没有理会，直接推开了叶凡办公室的门。

叶凡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语气冷峻地在布置着什么。听到动静，他回过头，看到是楚灵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对电话那头简短交代了几句便挂断了。

“灵儿？你怎么来了？”他注意到她异常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身体，眉头微蹙，“出什么事了？是实验室……”

“叶凡！”楚灵儿打断他，声音带着哭腔，几步冲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哀求，“放手吧！求求你，放手好不好？”

叶凡怔住了，他从未见过楚灵儿如此失态。她永远是安静的、温柔的、克制的。

“放手？放手什么？”他沉声问，心中已隐约猜到。

“我知道……我知道你正在做很危险的事情！那个‘彼岸花’，对不对？”楚灵儿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我查过，我拼凑过那些信息……他们不是普通的商人，他们……他们会杀人的！”

她抓住叶凡的衣袖，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叶凡，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我不想看到你受伤，不想看到你……我不想失去你！”

她的话语直白而脆弱，毫无保留地袒露着她最深的恐惧。这不是基于任何利益考量，也不是出于嫉妒或占有，仅仅是一个女人，对她所爱之人可能遭遇不测的、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

叶凡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听着她带着哭腔的恳求，坚硬的心房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见过太多人为他倾倒，为他痴迷，为他算计，却很少有人，仅仅是因为害怕“失去他”而如此崩溃失态。

他抬起手，有些笨拙地，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他的指尖温热，动作却带着一种罕见的温柔。

“灵儿，”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却又无比坚定，“有些事情，不是我想放手，就能放手的。”

他看着她盈满泪水的眼睛，知道她无法完全理解其中的恩怨情仇，但他还是尝试解释：“‘彼岸花’……它可能与我父母的死有关。那是血债，灵儿。身为人子，有些责任，我必须承担。”

楚灵儿猛地摇头，泪水飞溅。“可是报仇真的那么重要吗？比你的命还重要吗？叶伯伯和伯母如果在天有灵，他们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平安健康地活着！”

她的逻辑简单而纯粹，源于对生命最高的敬畏和对他个人的深切关怀。

叶凡沉默了一下。他何尝不知道平安可贵？但有些路，一旦踏上了，就无法回头。他身上流淌着叶家的血，背负着双亲的冤屈，他别无选择。

“对不起，灵儿。”他最终只能给出这三个字，带着深深的歉意和无法动摇的决心，“我无法放手。”

楚灵儿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一颗心直直地沉了下去。她明白了，无论她多么恐惧，多么哀求，都无法改变他的意志。他就像一座山，认定了一个方向，便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松开了抓着他衣袖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脸上血色尽失。

“所以……无论我怎么求你，你都不会停下的，是吗？”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带着绝望的认命。

叶凡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楚灵儿看着他，看了很久，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她转过身，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娃娃，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了办公室。

门轻轻合上。

叶凡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泪水的咸涩和她那绝望无助的气息。楚灵儿的恐惧，像一根最柔软的刺，扎进了他内心最深处，不致命，却带来一阵阵绵密而持久的痛楚。

他知道，他让她伤心了，让她害怕了。但他别无选择。

复仇的道路注定孤独而血腥，他不能，也无法将这片纯净的月光，拖入他所在的、充满污泥与黑暗的战场。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护她周全，让她继续在她光明的世界里，安然绽放。

而楚灵儿，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终于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轿厢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地痛哭起来。

她救不了他。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那片她光是想象，就足以窒息的危险黑暗。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任何疾病都让她感到痛苦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