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社回来,赵卫国没急着把钱全掏出来显摆,只把买的几尺花布、蓝布和一些零碎日用交给了母亲和王淑芬,乐得两人合不拢嘴,直夸儿子有本事。那剩下的三十多块钱,他仔细地藏在了新房自己那屋炕席底下,心里头已经开始盘算更大的事儿。
卖鹿角得来的这笔“快钱”,像是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他清楚地知道,这种靠运气捡漏的事儿,可一不可再。想要带着家里人,甚至带着靠山屯的乡亲们持续地过上好日子,必须得有个稳定、长久的营生。
这天下午,赵卫国把王猛和铁柱叫到了自家新房的院子里。新房气派,红砖青瓦,窗户亮堂,院子也宽敞。三人就坐在院墙根阴凉地的木墩子上,黑豹安静地趴在赵卫国脚边,耳朵时不时抖动一下,驱赶着烦人的苍蝇。
赵卫国拿出之前买的、自己都舍不得多抽的“大生产”香烟,给王猛和铁柱各散了一根。王猛美滋滋地点上,吐了个烟圈:“卫国,是不是又有啥好点子了?是不是想着再去那个洞摸摸,看还有没有别的宝贝?”他还沉浸在卖鹿角的兴奋里。
铁柱比较实在,吧嗒着烟没说话,等着赵卫国开口。
赵卫国摇摇头,用脚碾了碾地上的土坷垃,目光扫过两个兄弟:“猛子,铁柱,咱卖鹿角是挣了笔钱,可你们想过没有,这事儿靠的是运气。山神爷不能回回都赏咱这么大的脸面。”
王猛挠挠头:“那倒是……可咱现在不也挺好?隔三差五进趟山,打点野鸡兔子,采点蘑菇山货,也能换钱啊。”
“是能换钱,”赵卫国接过话头,“可你们发现没有?咱屯里家家户户,谁不上山?谁不采点东西?可为啥大伙儿日子还是紧巴巴的?”
这话把王猛问住了。铁柱闷声说:“卖不上价,去公社路远,零零散散的不划算,有时候攒多了,供销社压价也狠。”
“对喽!”赵卫国一拍大腿,“问题就在这儿!咱们自己采,自己卖,量小,路远,价低。就像前些天,西头老李家采了不少榛蘑,自己跑公社,来回一天工夫,晒得黢黑,最后那点蘑菇就卖了两三块钱,刨去工夫,还不如在家编俩土篮子。”
王猛眨巴着眼:“卫国,你的意思是……”
赵卫国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眼神里闪着光:“咱们把摊子铺大点!不光是咱们自己采,咱们可以收购屯里乡亲们采的山货!”
“收购?”王猛和铁柱都愣了一下。这词儿在这年头,听着有点新鲜,也有点敏感。
“对,收购!”赵卫国肯定地点点头,“咱们在屯里设个点,乡亲们采了蘑菇、木耳、五味子、刺五加,挖了草药,打了些不值当跑远路去卖的小野物,都可以卖给咱们。咱们按比供销社稍微高一点的价收,比如供销社收干蘑菇八毛一斤,咱们给九毛,或者一块!”
王猛眼睛亮了,但随即又皱起眉头:“咱们收过来,然后呢?咱自己也得去公社卖啊,那不多此一举?还压本钱!”
铁柱也点头,表示有这个顾虑。
赵卫国笑了笑,展现出了超越年龄的沉稳和算计:“咱们收,不是零收零卖。咱们把零散的山货归拢到一起,形成规模!比如蘑菇,十家八家的零散蘑菇合在一起,就是几十上百斤!到时候,咱们不用看供销社那几个收购员的脸色,可以试着直接往县里的土产公司送,或者找更大的买主!量大了,咱们就有底气谈价钱!就算还卖供销社,一次送去几十斤上百斤,和他一次收三斤五斤,那待遇能一样吗?”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再说了,乡亲们得了实惠,不用跑远路就能把山货变成钱,还比卖给供销社多点,积极性肯定高!咱们呢,赚个中间的差价,薄利多销!比如收一块,卖一块一,或者一块二,看着利薄,但架不住量大啊!这可比咱们自己满山跑,有一搭没一搭地弄,要稳定得多!”
王猛听着,嘴巴慢慢张大了,手里的烟都快烧到手指头了也没察觉。铁柱也听得入了神,浑浊的眼睛里有了光。
“这……这能行吗?上面能让咱这么干?”王猛还是有些担心政策风险,“别让人说咱是‘投机倒把’啊!”
赵卫国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他记得前世,大约就是八十年代初,政策开始逐步松动,农村家庭副业和社队企业是被鼓励的,只要不倒卖国家严格控制的统购统销物资,这种利用本地资源、搞活农村经济的行为,上面一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咱们这不算投机倒把。”赵卫国肯定地说,“咱们收的是山里自产的东西,咱们自己也是农民,这叫搞活农村副业,促进商品流通!收音机里不也说了吗,要发展多种经营。只要咱们规规矩矩,价格公道,不坑蒙拐骗,带动大伙儿一起增加收入,这就是好事!屯长和大队那边,我去说。”
他这番有理有据、又透着政策水平的话,彻底打消了王猛和铁柱的疑虑。王猛猛地一拍大腿:“干!必须干!卫国,你这脑子是咋长的?这主意太好了!以后咱屯的老娘们儿小姑娘上山采点野菜都能直接换钱,那还不乐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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