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沟那个废弃洞穴里出来,日头已经偏西了。赵卫国没直接回家,领着王猛和铁柱,背着那用旧布仔细包裹的三支鹿角,径直去了屯子东头的孙大爷家。
孙大爷正坐在自家院子的马扎上,就着最后一点天光,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眯眼看着他那几只宝贝疙瘩——正在鸡架旁刨食的半大鸡崽。见赵卫国几人进来,身后还跟着精神抖擞的黑豹,老爷子抬了抬眼皮。
“孙大爷,您给掌掌眼,看看这玩意儿。”赵卫国也没多客套,直接把布包放在院里的石磨盘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三支棕褐色、形态优美的鹿角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那两支大的,四平八叉,主干粗壮,尤其惹眼。
孙大爷放下烟袋,凑近了些,伸出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先是轻轻摸了摸角盘的断面,又掂量了一下分量,最后仔细看了看表面的纹路和色泽。
“嗯……”老爷子沉吟半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是梅花鹿的老角架子,年头不短了。看这角盘的疤,脱落的挺利索,是自然老掉的,不是受伤掰折的。品相保存的这么好,难得。”
他指着那支最大的:“这支,怕是那领群的头鹿脱的,精气神足,药性估计也最好。这两支小的,差了点意思,但也比一般货色强。”
王猛一听,眼睛更亮了,迫不及待地问:“孙大爷,那您估摸着,这玩意儿供销社药材收购站能给个啥价?”
孙大爷重新拿起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慢悠悠地重新装上烟丝:“这东西,看年份,看品相,也看收购员的心情。早些年,品相好的鹿角架,供销社按副收,一副(两支对称的)能给到二三十块。你们这三支,不成对,但品相好,特别是这支大的……我估摸着,怎么着也能卖个三四十块吧。”
“三四十块?!”王猛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我的妈呀!赶上城里工人大半个月工资了!这……这比咱们忙活半天打头狍子还来钱啊!”
铁柱也咧着嘴傻笑,搓着手,看着那鹿角像看金元宝。
赵卫国心里也有了底。孙大爷的估算和他前世模糊的记忆以及当下的物价水平差不多。这年头,猪肉才七八毛一斤,鸡蛋几分钱一个,三四十块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足够家里添置不少东西,或者作为他下一步计划的启动资金。
但他想的更多。这三支鹿角,不仅仅是钱,更是一个信号,一个印证——这片山林里,藏着巨大的、尚未被充分开发的宝藏。
“谢谢孙大爷!”赵卫国真诚地道谢,重新包好鹿角。
孙大爷摆摆手,嘬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看着赵卫国,意有所指地说:“卫国啊,东西是好东西,但记住,山里的宝贝,取之要有道,不能涸泽而渔。这鹿角是鹿自然脱落的,咱们捡了,是运气。可别为了那点鹿茸,就想着去祸害那些活蹦乱跳的鹿群,那是损阴德的事,山神老把头看着呢。”
赵卫国心中一凛,知道老爷子是在点他,怕他年轻人见了钱眼开,走上歪路。他郑重地点点头:“大爷,您放心,规矩我懂。咱们靠山吃山,更得养山。这鹿角是意外之财,我心里有数,往后咋走,我琢磨着正道。”
孙大爷满意地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从孙大爷家出来,王猛还沉浸在兴奋中,已经开始盘算这笔钱该怎么花,是扯几尺好布做身新衣裳,还是去买那双他眼馋了好久的翻毛皮鞋。
赵卫国打断他的畅想:“猛子,别光想着花钱。明天一早,咱俩就去公社供销社,把东西卖了。铁柱,你跟我爹说一声,明天咱家的地你先帮忙照应着。”
铁柱憨厚地应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赵卫国和王猛就出发了。赵卫国依旧背着那个旧布包,王猛则空着手,一路兴奋地说个不停。黑豹跟在赵卫国身边,步伐轻快,它似乎也能感受到主人今天有正事要办。
靠山屯离公社有十几里山路,两人一狗走得快,赶到公社时,供销社刚开门不久。
公社的供销社是一座红砖砌成的平房,门上挂着绿色的木牌子,上面用白漆写着“红星公社供销合作社”。窗户不大,玻璃上还贴着些已经褪色的宣传画和“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标语。一进门,一股混合着煤油、酱油、醋、布匹和糖果的独特气味就扑面而来。
柜台是木头的,磨得有些发亮,后面站着个穿着蓝色劳动布工作服、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年轻女售货员,正拿着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掸着货架上的灰尘。这年头的售货员,端的是“铁饭碗”,是让人羡慕的“八大员”之一,态度嘛,自然是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劲儿。墙上还贴着一张有点扎眼的纸条,上面写着“禁止无故殴打顾客”,算是这年代特色了。
看见赵卫国和王猛两个半大小子进来,身上还带着山里的土气,女售货员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掸她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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