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震上苍 第180章 破阵曲

走过一列列青瓦粉墙的精舍，风声携着隐约的琴韵渐近。不多时，一座恢宏殿宇赫然出现在苏泽眼中。

此地石阶高耸，朱门洞开，内里丝竹声声，如清泉流淌。殿额悬一乌木匾，墨笔苍劲题写着“主律殿”，三个大字在暮色中熠熠生辉。苏泽紧随刘凤湘身后，踏上那九重玉阶。

殿门高悬，金漆雕花在斜阳映照下泛着熔金般的光芒。他抬眼望去，眼神直接顿住了。

大殿内烛火通明，数百盏琉璃宫灯投下暖橘色的光晕，将空气染上松脂幽香。

目之所及，十数名身姿窈窕的女子散坐其间，她们素手抚弦，宛如流动的音符在古殿梁柱间跳跃。阳光穿过高窗，碎金般洒落，衬得乌发如墨，裙袂翩然。

苏泽正前方，是一位身着淡蓝色流云长裙的女子，她长发瀑布般倾泻后背，在微风中轻扬。纤细的臂影在七弦琴上游移，指尖拨动时，琴音如清泉叮咚，光晕在她光洁的侧脸描出一层朦胧的暖金，仿佛从绢帛画卷中走出的仙子。

在她右侧几步之遥，一位穿杏粉罗衫的少女巧笑嫣然，歪着头与同伴低语，颊上梨涡浅浅，声音清脆似银铃摇曳，回荡在檀香缭绕的殿中，引得苏泽视线胶着难移。

整个殿堂，宛如被青春霞彩笼住的仙境，美眸如星，笑语如歌，满溢着温软柔波。苏泽只觉心神恍惚，连眼皮都忘了眨动，目光直勾勾在殿内来回游移。

“好看么...”突然一道清泠的女声在苏泽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几乎贴着他耳根滑过。

“好看...”苏泽脱口而出，未曾侧目，只如溺入幻梦般继续凝望。他话音刚落，顿感一道阴冷寒风刮来，刺骨凉意直灌脖颈。

苏泽猛的打了个机灵，刹那惊醒，但他反应极快并未转身，而是双瞳一凛眉头紧锁，语带肃然“师姐，莫要如此，再好看也不如我家音儿，我的心里只有音儿一人，刚才纯属无心之言...”

“师姐你个头...”那女子突然跳脚，裙摆如红莲翻涌，玉手狠狠拍向苏泽后脑勺，疾风呼啸！

苏泽不闪不避，任那一掌啪的一声落下。

他瞬息龇牙咧嘴，但还是忍着痛，脸上挤出一抹夸张笑容缓缓转过头去“音儿啊，何事如此生气...”

“哼”秦诗音杏眼圆睁，俏脸一扭偏向一旁，鼻尖微皱，冷气呵出如霜冻夜云。

苏泽即刻贴身上前，死皮赖脸挽住她玉臂。指间触感柔滑似绸，凑近耳际细细絮语...那语丝如春风拂柳。很快，银铃般的笑声从秦诗音唇间溢出，眉眼弯弯，颊生红晕。

苏泽暗暗捏把冷汗，额角沁出细密汗珠，心底絮语如潮“还好...阿音这般性子最是好哄。阿弥陀佛...”不意间，他竟在内心高呼了一声佛号。

被秦诗音与苏泽真这么一闹，大殿内众弟子皆抬起头，视线齐刷刷投向殿门。

待到看清伫立在门楣之下的刘凤湘一行时，所有人连忙起身，姿态优雅深深施礼，清亮悦耳的嗓音在大殿内回荡“见过院主，见过三位师姐...”

刘凤湘唇角漾开温和笑意，款款步入殿中，纤手虚抬“免礼。本座路过，顺道进来看看你们练得如何了。”

居中的淡蓝云烟长裙少女闻声缓步上前。裙裾无声曳过光洁地面，仪态端方。她再次垂首，行了完美一揖，音色温婉“回禀院主，现下正值休憩时分，师妹们方才在互相讨教音律心得，并未演练。”

“嗯，辛苦银铃了。”刘凤湘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诸人，“挑三位熟谙破阵曲的弟子，随我走一趟。”

银铃闻言，再次作揖一礼。这连番礼数却让后方的苏泽看得嘴角微抽，他忍不住悄悄歪头，凑近秦诗音低语“你们这就教这个？讲一句话就行三个礼？不嫌折腾呐…”

秦诗音本是娴静而立，闻言眼波一横，那纤纤玉指已精准地掐上了他腰间软肉。“贫嘴！别以为说两句好话，我就忘了刚才的事，回去再找你算账！”

她指尖力道不松，面上却仍带着温雅浅笑，低声解释，“她们日后可是要嫁入世家王侯，名门望族的，这点进退举止的规矩，不过是寻常功课罢了...。你没发现他们对你的出现丝毫不感到惊讶?这也是基本功而已。”

“啥?表情这些也有规范?”苏泽都惊了，他打量着殿内所有弟子，发现他们确实仅是嘴角含笑...对于他的出现并无任何情绪波动...。

二人说话间，银铃已领着选定的三名弟子款款而来。

三人皆是身姿妙曼，气质卓绝，容貌更是令人惊艳。

苏泽好奇心起，目光正要细细打量。骤然间，一股如有实质的凉意从身侧袭来！他心头警铃大作，动作却是奇快无比，顺势仰起头，视线牢牢钉死在了穹顶高悬的梁柱与斗拱之上。

“唔！瞧这大殿的梁架榫卯…咳…当真是精美绝伦！啊不，说岔了，是…是结构真够扎实！瞧瞧这工艺，啧啧啧！”末尾那几声刻意拔高的“啧啧”，配着他生硬的调子，活脱脱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情态。

“噗嗤…”几声压抑不住的轻笑终是泄了出来。环立的女子们纷纷以袖掩唇，极力压制着笑意，香肩微颤。虽无大笑之声，然而那一双双眉眼已然弯成新月，其中满溢的欢快与忍俊却是怎么也藏不住了。

刘凤湘眼中亦掠过一丝莞尔，随即神色一正，适时开口“好了，随我来吧。”她不再多言，当先转身，众人紧随其后，穿过曲折的回廊与静谧的庭院，步向不远处一座气势肃穆的室内演武场。

空旷开阔的演武场中，一片清冷。众人站定，目光中交织着茫然与好奇，不约而同的投向院主。

刘凤湘环顾四周，迎上那一道道探询的视线，唇边再次浮现那抹令人心安的笑意。她语声温润平静，轻声道

“你们六人，”目光扫过银铃及其身后三名弟子，又将除秦诗音外的刘佳二人纳入其中。

“同奏一曲破阵!”

命令来得突兀。六女眼中虽疑窦稍闪，却无一人显露迟疑。她们动作整齐划一再向院主欠身行礼，旋即如同心有灵犀，各自迈步，迅速散开占据演武场内的六个方位。

六道目光在空中无声交汇，刹那间似有无形的琴弦绷紧！

铮——！

右侧那名为银铃的女子，修长的十指已如疾风骤雨般扫过怀中七弦琴！琴弦震颤，发出一声尖锐激越的锋锐之音！余下五人眼神陡亮，心弦同震！

瞬息之间，激昂澎湃的杀伐之意轰然升起！金戈铁蹄踏破云霄，凛冽战意如滔天巨浪翻涌奔腾！那蕴含千军万马之威的浩荡旋律，已化作有形的狂澜，以摧枯拉朽之势，向着场中苏泽立足的前方地带汹涌奔腾而去！

苏泽只觉双耳嗡鸣，心魄似被无形大锤擂中，热血随节奏激荡！他凝眸望去，视线被那六双在琴弦上疾速翻飞跳跃的玉手牢牢吸引。

丝弦疯狂震颤，指尖化作残影，乐符不再是单纯的音律，而是化作披坚执锐的铁骑，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号角，裹挟着排山倒海的磅礴气势，向他覆压冲来！

无形的音波在空气中猛烈荡漾，仿佛下一刻便要冲破这演武场的穹顶。

起初，那低沉的前奏宛如远方滚动的闷雷，在苏泽心底沉闷低鸣，激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骤然间，乐声急转！弦音凌厉如万箭齐发，破空而至，穿透耳鼓直刺脑海。

苏泽眼前，仿佛掀起漫天尘沙，战马嘶鸣，兵戈交击的幻影扑面。一股热流瞬间在他血脉中奔腾！琴音再变，化作震天战鼓，在他心坎上沉重擂击，每一下都撞得他神魂激荡。

他清晰感到自己的心跳被那激昂的节奏裹挟着疯狂加速，擂鼓般撞击着胸膛。其双目微睁，一股豪情自眉宇间勃发。

下一刻，其身形疾闪，已然稳立六人中心。

苏泽神色沉静，双手虚握，脚下古老的符文如同苏醒的星火，骤然爆发出璀璨光华！光芒自他为中心，呈环形轰然扩散，瞬间便将六人囊括其中。

琴声愈发高昂激越，如惊涛拍岸！笼罩众人的阵法光幕随之猛烈膨胀。阵纹之外，无数纤细的金色光丝凭空显现，它们在光幕之上蜿蜒游走，如条条灵动吐息的金色长龙，环绕飞腾。

“有用...！”苏泽眼中精芒乍现，喜色难掩。他抬手向前一推，闭目凝神感知着阵法中磅礴力量。片刻后，他睁开眼，眸中金芒闪耀“二阶初级阵法，在这琴声的加持下，竟隐隐有巅峰威势...！”

他不再迟疑！阵法随其心意变幻，三阶！三阶巅峰！直至四阶阵法全力开启！

乐曲也随之攀升到**部分！

苏泽不再压抑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他彻底收敛灵魂之力，心神完全敞开，闭上双眼，只以全身心去捕捉，去聆听。六道琴音精妙的交织缠绕，仿佛凝聚成了一种撼天动地的伟力！

这一刻，苏泽只觉自己的灵魂被那绝世的旋律彻底贯穿，震撼！满腔热血沸腾至顶点，一种想要仰天长啸，想要冲锋陷阵的冲动在胸中翻江倒海。

他深深沉醉在这雄浑壮阔的音律海洋中，五感外的一切仿佛皆被隔绝消弭，唯有这惊心动魄的曲乐在耳际轰鸣，久久不息。

曲声渐歇，余韵却如袅袅轻烟，萦绕殿内，盘旋不去。苏泽依旧僵立原地，周身血脉偾张，整个人深陷在那余波未平，热血激昂的旋律世界里无法自拔。

耳畔，似乎依旧回荡着千军万马的嘶吼，以及那声声呐喊中所蕴含的，不屈无畏的磅礴信念。

许久后...苏泽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深处似有微澜荡漾。

他深吸一口气，原地站定，向众人抱拳，深深一拜。

见苏泽行礼，几人迅速起身，肃然作揖回礼。

她们的脸上尚带着被深深感染的红潮，眼神激动，小脸涨得通红，热血似乎仍在耳际奔流。

苏直起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稳定下激情澎湃的心神，开口道

“诸位师姐修为精深，琴艺超绝，苏泽恳请师姐们助我阵院，参加那即将到来的两国交流团战！”话音落下，他双手再度抬起，郑重一拜。

众人从澎湃的情绪中彻底回神，目光不由自主地交汇，最终齐刷刷转向刘凤湘。

刘凤湘迎着几人投来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沉吟片刻，方才开口

“怎么去，怎么回，可敢保证？”

苏泽转过身，目光沉稳地直视刘凤湘，同样抱拳深深一拜，声音斩钉截铁

“无法保证...” 此言一出，刘凤湘眉头当即蹙起，刚欲张口。

苏泽的话语已再度响起，平静却蕴含着千钧之重

“我苏泽能保证的是，若有敌人意欲伤害诸位师姐分毫，必先踏过我阵院弟子之躯！”他眼神清澈如潭，话语掷地有声，字字铿锵入心。苏泽在来时也曾了解过，两国会武虽说是点到为止，但收不住手得比比皆是。就拿之前一次，大秦单单体院死亡人数就不下十人。

刘凤湘闻言，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一抹由衷的，带着赞许的笑容浮现在她脸上。

她目光扫过身旁肃然而立的六位姐妹，声音温和

“你们呢...？”

六女相视一眼，心意相通只在瞬息。

片刻沉静后，她们同时向苏泽欠身作揖，声音整齐划一

“但凭师弟差遣...！”

苏泽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中那份隐隐的期待，化作了燎原之火，熊熊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