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小呆外传 第167章 贪念灼心

人便是如此。冲动时，便失了自我，任凭恨意蒙住双眼，再不辨前因后果。待冷静下来，悔意又悄然滋生。这几日，戴小呆总会想起灵渊，想起那十个弟子，心头渐生出几分退意，一遍遍问姜清衍：“姜老，阵法稳不稳妥？”

姜清衍未曾与墨栖白交过手，更不知他修为深浅，实难断言这伏仙阵能否困得住他，只得沉默。

云引川看出戴小呆心中发怵，挑眉笑道：“怎么，怕了？你且安心——”

戴小呆这人，只要不涉及银钱，从来死要面子活受罪，嘴比石头还硬，截断话头：“你吵到我家狗子睡觉了。”

云引川见穹灵蜷在阵法中心，睡得正熟，打趣吆喝:“呦呵呦呵，耍小性子喽。”

戴小呆闷头回到穹灵身边，仰头灌酒。

远山层叠，墨色浸透峰峦，唯剩山巅积雪映着天光，泛出冷冷清寒。

谷风卷来，挟着沙尘与枯草气息。

姜清衍忽然开口，声如清泉击石：“来了。”

二字落定，云引川与戴小呆同时神色一凛。

穹灵霎时睁眼起身，喉间发出低吼，全身紧绷如弓。

只见天边一道灰影，破空而来，融在铅灰天色中，起初只是渺远一痕，转眼已现出人形轮廓。

那人御风而行，袍袖翻飞如鹰翼，身形清瘦，面容虽远看不真，一双鹰目却锐利如刃，死死锁住这方——或者说，是锁住这片空地上那无形无质、却对他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香气”。

“就位！”云引川低喝一声，面上戏谑尽收，唯余冷肃。他一步踏至戴小呆左侧。

姜清衍身形微动，已护在戴小呆右侧，略前半步。

戴小呆深吸一口气，压下杂念，稳稳立于阵眼之位。

灰影愈近。

已能看清来人墨衫白发，玉面如削。说年老也对，眼中凝着岁月沧桑；说年轻亦无不可，身姿挺拔如松，英气逼人。

墨栖白凌空悬浮，目光扫过地面若隐若现的阵纹，非但不退，眼底反掠过一丝“果真如此”的狂热。在他眼中，这光华符文绝非杀阵，倒像是守护秘宝的古老禁制！而那“至宝”，正立于其中。

贪念灼心，金光时时刻刻挑拨着神经。

力量之源……近在咫尺！

“娃娃，如何称呼？”墨栖白声如洪钟，全然无视云引川与姜清衍，只盯住戴小呆，“你周身那金光，再让老夫瞧瞧？”

戴小呆一见仇人，气血就上头了，手中断剑，攥得咯咯作响，若非姜清衍早有交代，不得擅离阵心，他早已拔剑斩去。

墨栖白眼中贪色虽盛，却不冒进，指间一抖，一条黑鞭化蟒，直扑戴小呆面门！

云引川疾探出手，一把攥住鞭梢。

姜清衍指挟雷符，沿鞭身疾走，电光爆裂，直袭墨栖白！

二人合击，只为逼他入阵。若能力擒自是最好，若不能，便诱敌深入。

墨栖白不慌不忙，手腕轻振，长鞭竟脱手而出，化做一条黑蛟，反将云引川紧紧缠缚！更借姜清衍未散的雷符之力，电得云引川浑身乱颤，嗷嗷大叫：“老姜！快收符！劈着我了！”

姜清衍急撤雷符，转而数符连发，直取墨栖白。

墨栖白周身黑甲隐现，不闪不避，并指如剑，一道剑光直射姜清衍！

姜清衍挥符为盾，欲挡其锋，不料那剑光触盾即碎，化作万千流萤小剑，绕过符障，全数没入他体内！

只听云引川还在嗷嗷求救，另一边姜清衍已闷哼数声，唇角溢血。

一合之下，二人完败。

墨栖白居高临下，目光如钩，死死锁住戴小呆。在他眼中，云、姜二人不过玩物，唯阵中之人方是正餐。

“呵呵！”墨栖白冷笑一声，指尖微抬，无数剑光自姜清衍体内迸出，复又聚为一剑，欲给予致命一击！

姜清衍岂肯坐以待毙，符纸纷飞如雪，凝成光茧将自身护住。

剑光再至，触茧即散，叮叮当当如急雨打荷，不绝于耳。

“呵呵，小术。”墨栖白袖手轻扬，漫天白雪飘落，竟开始蚕食光茧。

“老姜，这回咱俩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云引川已被黑蛟吞没，只剩一只手顽强地抠着鳞片外露，那手与蛟鳞相比，渺小得可怜。

片刻寂静后，天上传来墨栖白的冷嘲：“你们演得，一点也不像。”

“哦？”云引川声调忽变，发力一挣，竟从蛟身缝隙中钻出！

姜清衍亦周身一震，将残余金芒尽数抖落，俨然毫发无伤。

“能在我宗门大阵中来去自如，若被这点把戏拿住，岂非笑话？”墨栖白淡淡道。

“那便让晚辈先来领教！”云引川话音未落，已跃至半空，与墨栖白战在一处！

戴小呆刚松下的心又提起来，却也看出云、姜二人默契非凡：每每云引川近身搏杀，就是为姜清衍争取时机。

果然，不过片刻，姜清衍身形渐淡，竟与下方大阵交融！阵纹扭曲流转，赫然化作一尊巨人——面貌正是姜清衍！

此乃无极仙宗时孟玄野借阵所施之术，不想短短时日，竟被姜清衍掌握了。戴小呆暗自咋舌，看来自己只需稳坐阵中观战便可。

“好术！好术！好术！”墨栖白连叹三声，眼中迸出灼热光彩。他心念一动，长鞭器灵，应召现形，竟是一条吞山黑蛟！

黑蛟咆哮，声震四野，庞大的身躯裹挟着腥风直扑阵化巨人。鳞甲摩擦间发出金铁交击的锐响，所过之处，地面崩裂，烟尘冲天。

战局再变！

姜清衍所化的阵法巨人巍然屹立，周身流光运转，符文明灭。面对黑蛟扑杀，巨人双臂一振，竟凭空扯出两道雷霆锁链，悍然迎上！锁链与蛟躯碰撞，爆出刺目星火，每一次交锋都引得地动山摇。

另一边，云引川衣袂飘飞，拳锋一点寒芒直指墨栖白。他身法诡谲，如鬼魅穿梭，拳招却凌厉，每一拳皆带着尖啸破空之声，逼得墨栖白不得不分神应对。墨栖白虽仍从容，袖中指诀连变，道道黑光如毒蛇出洞，却也不再如最初那般全然无视。

戴小呆屏息凝神，仰头观战。他曾以为穹灵现出原身时那般庞然已是极骇人，此刻见那吞山黑蛟腾挪扑击，方知何为真正的巨物——穹灵若在近前，恐怕尚不及那蛟龙一片鳞甲之大。这器灵修为滔天，威压如实质般笼罩四野，恐怕……犹在无常之境之上？却不知，黑蛟虽强，却非全然自主。实是墨栖白以秘传“借身之术”，将自身磅礴修为暂寄于器灵之上，人灵合一，方有此威能。

这一战，直杀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狂风卷起沙石断木，遮天蔽月。符箓爆裂之光、剑罡呼啸之影、蛟龙怒吼之声交织一片，将山谷化作沸腾的熔炉。

这一战，自暮色薄薄，打到东方既白，曙光微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