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小呆外传 第165章 饵

恶紫夺珠。驻红去白非难事，贪生虑死真愚计。

残阳斜照，将云引川的身影拉得修长。他轻抚袖口云纹，语气似笑非笑：“既是长生，倒也不难应付，唯恐是那神魂不灭，才是真正棘手。”

姜清衍唇角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难得自嘲：“若真如此，当年我也不会选择避世不出。”

“说来这阵法，与我那《血雾之书》竟有异曲同工之妙。书以修身，阵以养性——”云引川语带调侃，忽又敛容沉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缘，“莫非是哪位仙师，将一部玄功分传两家？”他略顿片刻，眸中闪过锐光，“现有两计。一为破阵强攻，然风险甚巨；二为设饵诱敌，稳妥许多，只是为饵者……需承几分危度。”

“诱敌虽听似简单，难在何饵能引动那两个老怪物现身。”姜清衍摇首，广袖随风轻摆，显是不以为然。

“呵。”云引川从容自袖中取出一卷古籍，书页在风中簌簌作响，“此乃我从他们那窃得之书。”

“不过是一册凡俗志异，依我看来，毫无用处。”姜清衍蹙眉，目光掠过泛黄的书页。

“是你看不通其中玄机。”云引川扬眉轻笑，眸光倏转，落向一旁静立的戴小呆，“若书不行，尚有一饵。只要他愿，那两位必现真身，或许那俩已在来的路上了。”

姜清衍亦随之望去，心中了然——他早瞥见墨栖白与白栖墨注视戴小呆周身金光时，眼中那抹无法掩饰的贪婪。

戴小呆并未犹豫：“我愿为饵。”

“事先言明，为饵凶险非常。那二人蛰伏万年，绝非袁家那俩太虚可比。”云引川正色道，衣袖无风自动，“更可能暴露你身负金光之秘，此乃关键。然弊中亦有利——既已被他们窥见金光，正可借此机会……永绝后患。”

戴小呆突然心有所思，略有迟疑。这金光若属他一人，倒也罢了，却还牵连那两位神明……他凝神入内景，向小龙询道：“我……”

不料小龙竟也无半分犹豫：“天命攸归，但凭本心而行便是。万物皆有其数，何必踌躇。”

戴小呆退出内景，朝云引川郑重颔首。夕阳在他眼中映出两簇金色的火焰。

云引川当即捻诀传音，衣袂翻飞间已有决断：“我这便召请血雾沼泽，尽起北洲之力，前来助阵。”

姜清衍深深看他一眼，未出言称谢，只重重一揖。

不过片刻，十名大罗境界的血雾使者御风而至，押着数名袁家修士。

“此些袁家人，恭请坛主发落。”一名新任使者急切行礼道，额前渗出细汗。

“早说唤我云哥便可，坛主之称，未免生分。”云引川轻笑，转而肃容问：“袁家情况如何？”

“已遣人追剿余孽。”新人恭答，不敢抬头。

“擒其修者便可，凡人不必牵连。”云引川拂袖下令，复又瞥向袁家俘虏，“这些人暂且押回。袁家两位老祖已殒，主事者应尽在于此。若愿归顺，北洲基业仍由袁家经营；若不——”

话音未落，袁家中已有人伏地哀恳，衣袍沾尘。

“瞧，尚未谈议，已有人愿降。”旁人有笑声起哄，显得格外刺耳。

那新人谏:“凡人放归，是虎归山。”

其余几人，放声狂笑:“九洲皆视我们为魔，早已是仇家遍地，何惧这几个鸟毛。”

云引川遂引见姜清衍、戴小呆、紫阳仙与穹灵诸人，将诱敌之策细细道来，言明由姜清衍布阵、戴小呆为饵。

再说八谷之内，墨栖白阵法已成，阵中众人皆被炼作七彩明珠。

九方孤眼见弟子惨亡，借假身脱出祁连八谷大阵，若再留此地，加之墨栖白，他胜算渺茫。

九方孤逃出八谷顺着戴小呆残留异香，寻至几人，将一枚古戒递交戴小呆手中。

“李冥羽当年拜师时曾言，若有不测，便将此三灵戒交予你、东灵渊或徐福。”九方孤语声沉静如深潭，“他将三兽之灵炼入其中：一为通背白猿，二乃武罗青龟，三即长石红蟒。三灵皆具开山之力，每日可借灵发三拳，拳拳皆有开山之力。”

戴小呆握戒怔然，忆起杏满园与老李头对酌之景，酒香仿佛还在鼻尖萦绕，快意如昨，怎料再见无期。

云引川在旁，扬声说道：“我等正欲斩除那两个老怪，你不来助阵，为徒报仇？”

“修仙之人，更重实利，私仇为次。”九方孤漠然转身，衣袂在风中翻飞如鹤影，“此方天有残缺，吾欲补全之。待仙道无缺，或可与天一般，道亦无穷，长生亦可。”

“天缺何处？我怎未见？”云引川故作仰天探寻状，夕阳在他眼中映出万千霞光。

九方孤并未理会，只深深望了戴小呆一眼，那目光似有千言万语，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衣袂翻飞间，身影已杳，唯余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祁连八谷之巅，寒风卷着残云。

柳丹诚伏在冰冷的石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喘。身后三十名亲随，更是抖如筛糠，额头紧贴地面。

墨栖白玄衣翻飞，声如寒铁：“那凡人小子，我定要亲手擒回。谷内诸事便交由你处置，至于谷外那些腌臜勾当，还我来处理。”

“你独去，当心埋伏。”白栖墨道。

“你还是仁慈了，若刚刚对阵九方孤的是我，他不可能活着出去。”墨栖白甩袖离去。

白栖墨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柳丹诚发顶：“柳丹诚，即日起你便是黄谷谷主。将八谷好生整顿，再派人前往北洲仙城打探消息。”他抛出一只紫檀药匣，“这些丹药拿去，赏罚分明，有功者重赏。”

柳丹诚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滚落脚边的药匣。他原以为今日必死无疑，岂料竟真坐上了八谷之主之位。

白栖墨转向地上微微抽搐的蓝青道，又掷出一袋丹药：“青道，你仍是蓝谷谷主。” 柳丹诚急忙膝行上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丹丸，轻轻送入蓝青道唇间。

许久，蓝青道喉结滚动，哑声道：“谢师祖恩典。”

望着白栖墨渐行渐远的背影，蓝青道齿间漫开丹药的苦涩，更深的苦楚却在心头蔓延。这位开创八谷的师祖，亲手将徒孙炼化的模样，分明像是在收割自己豢养的鱼获。赐药并非慈悲，而是彻头彻尾的漠视——仿佛他们不过是随时可以替换的棋子。

他忽然想起蓝岚当年提起黄中白时，自己那般不屑。如今方才明白，那个早早叛出八谷的人，才是真正的清醒者。

山风卷起血腥气，蓝青道望着谷间缭绕的雾气，心底只有一个念头愈发清晰：必须离开这座吃人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