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的数控冲床还在平稳运转,可我握着扳手的手却总有些发虚。
连续三天,我和王磊都在频繁看手机,既盼着师父发来消息,又怕看到不好的内容。
自从那天从医院回来,我们每天都想给师父打电话,却总怕打扰到他照顾师娘,只能在心里默默惦记。
这天中午吃饭时,张师傅端着餐盘坐在我们对面,看我们俩扒着米饭却没什么胃口,终于叹了口气开口:“你们师父……带师娘回老家了。”
我手里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餐盘里,王磊也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通红:“什么时候的事?师父怎么没跟我们说啊!师娘的身体……能经得起折腾吗?”
张师傅放下筷子,声音放轻了些:“前天走的。师娘在医院醒了之后,就一直说要回老家,说想看看老房子,看看村里的熟人。你们师父劝了她半天,可她态度特别坚决,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想最后还待在陌生的医院里。”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们师父跟老板请了长假,把情况都说了,老板没多问就同意了,还说不管多久,厂里二厂主任的位置都给他留着,让他安心陪师娘。”
我和王磊都没说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师娘明明那么想在广州好好过日子,上次还跟我们说,等天气暖和了,要去海边散步,怎么就突然要回老家了?
说到底,她是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住了,想回到熟悉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走完最后一段路。
“师父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啊?”王磊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就算帮不上大忙,送送他们也好啊……”
张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无奈:“你们师父就是怕你们难过,怕影响你们工作。他走之前跟我叮嘱了好几次,让我别跟你们说,等过段时间再慢慢告诉你们。可我看你们这几天魂不守舍的样子,实在不忍心瞒着。”
我想起那天在医院,师父红着眼眶让我们回去上班的样子,心里就一阵发酸。
他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连难过都不想让我们看到。
回到车间,我和王磊都没什么干劲。平时熟练的操作,今天却频频出错,王磊调试电路时,差点把电线接反,幸好张师傅及时发现,才没造成设备故障。
张师傅也没责怪我们,只是让我们先去休息室歇会儿,说他来盯着设备。
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我掏出手机,翻出师父的号码,手指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按了下去。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听筒里传来师父的声音,带着刻意装出来的轻松:“小飞啊,怎么想起给师父打电话了?是不是厂里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事,”我喉咙发紧,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想问问您和师娘……到家了吗?师娘还好吗?”
“到了到了,昨天就到家了。”师父的声音听起来很乐呵,“老家这边天气好,比广州凉快,你师娘到家后,看到老房子,心情也好了不少,刚才还跟邻居阿姨聊了会儿天呢。”
我知道他是在骗我,师娘的身体怎么可能刚到家就有精神跟邻居聊天?可我不敢戳破,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那就好,您多照顾师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跟我们说。”
“放心吧,”师父笑着说,“你们俩在厂里好好干活,别惦记我们。等我这边忙完了,就回去跟你们一起干活,到时候咱们还去吃湘菜馆的剁椒鱼头。”
挂了电话,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师父越是装得轻松,我心里就越难受。他明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还要反过来安慰我们,怕我们担心。
王磊坐在旁边,也给师父打了电话,挂了之后,他红着眼眶说:“师父跟我说,师娘想吃老家的红薯粥,他正准备去煮呢。还说让我们别太累,注意身体。”
我们俩坐在休息室里,沉默了很久。以前在厂里,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有师父在,我们就觉得踏实。可现在师父走了,我们就像没了主心骨,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每天都会给师父打个电话,每次师父都说师娘的情况很好,说他在老家过得很舒心。可我们都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
有一次,我在电话里听到了邻居阿姨的声音,说师娘又晕过去了,师父连忙把电话拿开,说信号不好,匆匆挂了电话。我握着手机,眼泪止不住地流,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师娘能多撑几天。
车间里的产能高峰慢慢过去了,加班也少了。可我和王磊还是每天早早地到厂里,很晚才离开。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才能暂时忘记心里的牵挂和难过。张师傅看我们这样,也经常安慰我们,说师父是个有福之人,师娘肯定能好起来。
有天晚上,我们加完班往宿舍走,路过之前跟师父一起去的湘菜馆,里面飘出剁椒鱼头的香味,我和王磊都停下了脚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