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在市医院门口时,我攥着购物袋的手心里全是汗。
王磊比我还急,付了钱就提着装着苹果的袋子往门诊楼跑,我紧跟在后面,心里像压着块石头,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来的路上,我们还在互相安慰,说师娘只是需要多住几天院,可一踏进医院那股冰冷的消毒水味,所有的自我安慰都碎了。
顺着护士指的方向往住院部走,刚拐过走廊拐角,就看到师父坐在302病房外的长条椅上。
他背对着我们,肩膀垮得厉害,平时总是打理得整齐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双手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
那是我第一次见师父哭,一个在车间里能扛住所有技术难题、在我们受委屈时永远站出来的男人,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连哭声都压抑得发颤。
“师父……”王磊的声音先抖了,手里的苹果袋子“咚”地掉在地上,几个红苹果滚了出来。
师父猛地抬起头,我看清他的脸时,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的眼睛又红又肿,布满了血丝,脸上还挂着没擦干的眼泪,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嘴角此刻紧紧抿着,连嘴唇都泛着白。
师父看到我们,慌忙用袖子擦了擦脸,想挤出个笑,可嘴角刚动了动,眼泪又涌了出来。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回去上班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磨出来的。
我蹲下去捡苹果,指尖碰到冰凉的地面,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
王磊走到师父身边,想拍他的肩膀,手伸到半空又停住了,最后只是轻声说:“师父,我们不放心您和师娘,来看看……师娘她怎么样了?”
提到师娘,师父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他指了指302病房的门,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在里面……重症监护室,医生不让进,只能隔着玻璃看一眼。”
他顿了顿,双手用力攥着裤子,指节都泛了青,“早上我送她来的时候,她还跟我说,等好了要给你们做辣子鸡……结果刚进病房就晕过去了,医生抢救了半天,才让她稳定下来。”
我和王磊都没说话,只是看着那扇紧闭的病房门,心里空落落的。
平时师娘总是笑着的,说话轻声细语,上次去家里还拉着我的手说,让我多带王磊去吃饭,说我们俩太瘦了。
怎么才几天工夫,就住进重症监护室了?
师父深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说:“医生刚才跟我谈了……说她这病,是老毛病拖的,现在引发了其他并发症,内脏功能都在衰竭……”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泪砸在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医生说,没必要再治了,让我……让我好好陪她最后一段日子,她想吃什么、想做什么,都顺着她。”
“什么叫没必要再治了?”王磊突然提高了声音,眼睛也红了,“肯定还有办法的!咱们再换家医院,再找更好的医生!师父,咱们不能放弃啊!”
我也跟着点头,喉咙里像堵着东西,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攥着师父的胳膊,希望他能再想想办法。
师父摇了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我问了,医生说全国最好的专家来了也没用……她这身体,已经扛不住化疗和手术了,再治下去,只会更痛苦。”
他抬手抹了把脸,看着我们,眼神里满是绝望,“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她。以前在老家穷,她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我总说等日子好了就好好补偿她,结果现在……现在连让她好好活着的机会都没有了。”
走廊里很静,只有师父压抑的哭声和偶尔传来的护士推车的声音。
我看着师父憔悴的样子,想着师娘平时的好,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王磊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肩膀不停地抖,嘴里还念叨着:“怎么会这样……师娘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这样……”
我突然觉得,人的生命真的像草芥一样脆弱。
前几天还能笑着跟我们聊天的人,转眼就可能永远离开。
以前在扶轮的时候,看到车间里有人因为工伤截肢,我只觉得害怕,可现在,面对师娘的病情,我才真正明白,生命有多珍贵,又有多不堪一击。
不知过了多久,师父慢慢止住了哭。他站起身,扶着墙,深吸了口气,对我们说:“你们俩……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你们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厂里还忙着呢,别耽误了工作。”
“我们不回去!”王磊立刻站起来,红着眼眶说,“师父,您一个人怎么行?我们留下来陪您,轮流守着,厂里的事我们跟张师傅说,他会理解的。”
我也跟着说:“是啊师父,我们年轻,能扛得住,您要是累垮了,师娘醒了该担心了。”
师父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行,必须回去。现在是厂里产能高峰,你们俩是技术骨干,张师傅一个人忙不过来。再说,师娘也不希望你们因为她耽误工作,她总说,年轻人要好好干活,才能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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