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傀仙途 第6章 瓮中捉鳖与牧神低喃

黑暗的矿道重归死寂，只有噬魂苔藓缓慢蠕动的细微声响，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混合着血腥与腐朽的甜腻气味。沈退隐于一片巨大的钟乳石阴影之后，身下的骸骨巨象如同化作了岩石，眼眶中的魂火微弱到几乎熄灭。

他的感知却如同张开的蛛网，细腻地覆盖着东南三号矿道及其周边区域。每一滴渗下的水珠，每一粒滚落的碎石，都在他的“网”上激起微弱的涟漪。

他在等待。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缓慢流逝。对于拥有牧者感知的沈退而言，这种等待并非煎熬，而是一种冰冷的愉悦。他是猎人，是陷阱的主人，耐心是必备的美德。

终于——

一阵极其轻微、却与矿坑自然声响截然不同的衣袂破风声，从矿道远端传来。

来了。

速度很快，而且……不止一人。

沈退的意志无声地传递开去。潜伏在岩壁中、阴影里、地底下的傀兽们微微调整了姿态，如同上好机括的弩箭，只待一击必发的指令。

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入矿道。他们显然比之前的弟子谨慎得多，周身笼罩着淡淡的护体灵光，为首一人手中还托着一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明珠，光芒所及之处，黑暗退散，但只能照亮方圆十数丈的范围，更远处依旧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

借着珠光，沈退看清了来人。两名炼气后期弟子，神情紧张，手持长剑，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为首者，则是一位面容冷峻、身着内门执事服饰的中年修士，修为赫然已达筑基初期！

那筑基执事目光锐利，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瘫软在角落、姿势诡异的赵明，以及旁边那滩尚未完全凝固的、触目惊心的血迹和破碎衣物。他眉头紧锁，快步上前，手指搭在赵明脖颈处，随即脸色一沉。

“神识崩溃，废了。”他冷声道，又瞥见赵明手中那枚已经碎裂的求救玉符，“周莽他们定然遭遇不测，小心戒备！此地诡异……”

话音未落！

异变陡生！

他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一个巨大的、布满利齿的环形口器从地底猛然探出，带着腥臭的恶风，欲要将他一口吞下！正是那头潜伏已久的百足石蜈！

“孽畜！”筑基执事反应极快，身形暴退的同时，手中已然多了一柄赤色飞剑，化作一道火虹，斩向石蜈的口器！

嗤啦！

火光四溅，石蜈坚硬的甲壳被斩开一道深深的伤口，墨绿色的汁液喷溅而出，散发出腐蚀性的恶臭。石蜈吃痛，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缩回地底。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就在两名炼气弟子被石蜈吸引注意力的瞬间，他们两侧的岩壁上，无数噬魂苔藓如同活了过来的墨绿色潮水，倾泻而下！同时，七八具形态各异的骸骨傀兽从黑暗中无声扑出，骨爪直取要害！

“结阵！”筑基执事大喝，赤色飞剑在空中一化为三，精准地拦截住扑向两名弟子的骨兽，剑光过处，碎骨纷飞。

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这些骨兽根本不怕损伤！碎落的骨骼被黑雾缠绕，飞快地重组！而那些苔藓更是难缠，它们附着在护体灵光上，疯狂地吞噬着灵力，让两名弟子的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更让他心悸的是，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攻击来自四面八方，配合默契，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精准操控！

“不对！这不是寻常妖物！有东西在背后操控！”筑基执事经验老道，立刻判断出形势，“向我靠拢！用炎爆符清开周围！”

一名弟子慌忙掏出一张赤红符箓就要激发。

但就在他注意力集中在符箓上的刹那，他脚下的影子突然扭曲，一只完全由阴影构成的、枯瘦的骨手猛地探出，抓住了他的脚踝！极致的冰冷瞬间穿透灵光，冻彻骨髓！

弟子惨叫一声，身形一滞。

就是这一滞的功夫，大片噬魂苔藓彻底覆盖了他！

“王师弟！”另一名弟子目眦欲裂。

筑基执事脸色铁青，赤色飞剑狂舞，试图救援，却被更多扑上的骨兽和从头顶不断落下的石蜈攻击死死缠住！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与整个矿坑为敌！

沈退冷漠地“看”着这场围杀。

筑基修士确实难缠，飞剑凌厉，灵力充沛。但他的傀军无穷无尽，不怕损耗。而他最大的优势在于，对方根本找不到他，只能被动地在这片黑暗迷宫中消耗力量。

他细心体会着操控众多傀兽进行精细配合的消耗。神魂之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流逝，若非刚才吞噬了两个炼气修士补充了些，此刻恐怕已感吃力。

“看来，筑基期，是目前阶段的极限了……”沈退心中明悟。

战场中，那名弟子已然步了周莽的后尘，化为白骨。仅剩的筑基执事也已左支右绌，护体灵光摇摇欲坠，身上添了数道伤口，呼吸粗重。

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沈退眼中黑芒一闪，意志集中在那头一直伺机而动的骸骨巨象身上。

一直隐匿不动的巨象，猛地从筑基执事身后的黑暗中最深邃之处冲出！如同山崩海啸，携带着万钧之势，巨大的獠牙直撞其后心！

筑基执事汗毛倒竖，致命的危机感让他爆发出全部潜力，猛地转身，赤色飞剑光芒大放，迎向巨象！

轰！！！

剧烈的碰撞声震得整个矿道都在颤抖！

筑基执事喷着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岩壁上，赤色飞剑哀鸣一声，灵光黯淡地跌落在地。骸骨巨象的颅骨上也出现了一道深刻的剑痕，黑雾缭绕，缓慢修复。

但他还未落地，地底再次探出石蜈，将他死死缠住！同时，无数噬魂苔藓一拥而上！

“不——！！！”筑基执事发出不甘的怒吼，灵力疯狂爆发，震碎了不少苔藓，却无法摆脱越来越多的覆盖。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灵力急速枯竭。

就在彻底沉沦的前一瞬，他透过苔藓的缝隙，隐约看到那个端坐于骸骨王座之上的身影，那双冰冷漆黑的眸子，正漠然地注视着他。

“……是……你……沈……”他最后一丝念头充满了无尽的惊骇与荒谬，随即彻底被黑暗吞噬。

矿道再次恢复寂静。

沈退缓缓吁出一口气，感受到一股远比之前炼气弟子磅礴的精血魂力反馈而来，融入己身，滋养着黑雾与神魂。那种充实变强的感觉，令人沉醉。

他驱使巨象，来到那筑基执事的遗骸前。衣物和血肉已被吞噬殆尽，只剩白骨和几件残留的物品：那柄灵光受损的赤色飞剑，那颗照明明珠，还有一个精致的储物袋。

正当他准备查看时，脑海中，那沉睡了片刻的牧神意志，似乎被这股筑基期的血食能量刺激，再次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低喃，这一次，却带着一丝……警示？

“……饕餮……之宴……犹需……细酌……” “……‘源’之消耗……速胜……根基……” “……寻找……‘同调’之骸……方能……久远……”

断断续续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很快又沉寂下去。

沈退微微一怔。

牧神是在提醒他？这种依靠吞噬快速获得力量的方式存在隐患？消耗的是“本源”？而“同调之骸”……是指那些无法被牧化、却能滋养黑雾的水晶骸骨？

他看向矿坑更深处的黑暗，目光幽深。

看来，这场狩猎，需要暂时告一段落了。

他收起战利品，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狼藉的矿道。

“清理干净。”

意志下达，傀兽们开始拖动散落的骨骼和残留物，噬魂苔藓覆盖掉所有战斗痕迹。

而他，则驾驭着巨象，转身向着发现水晶骸骨的那个古老腔穴行去。

他需要更稳固的力量，而非虚浮的暴涨。

牧神之路，似乎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