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患难·情坚】
朔风卷着雪沫子抽打在破旧的门板上,发出呜呜的哀鸣,像极了旷野里孤狼的泣诉。艾言知拢了拢身上那件打了三层补丁的粗布棉袄,指尖冻得发僵,却还是稳稳地将最后一勺滚烫的米汤倒进粗瓷碗里。
“慢点喝,刚熬好的,小心烫着。”她轻声说着,将碗递到面前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孩童手中。那孩子约莫七八岁,脸上冻出了冻疮,此刻却顾不上烫,捧着碗囫囵吞咽,米汤顺着嘴角淌下来,在下巴上凝成细小的白霜。
这是临时安置流民的破庙,原本供奉着早已看不清面目的泥塑神像,如今神像脚下堆满了干草,二十多个老弱妇孺挤在里面,靠着每日两顿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续命。自京城陷落的消息传来,北境流民便如潮水般涌向相对安稳的西州地界,艾言知带着茹梦和仅剩的两名年府护卫,已在此处守了整整半月。
“姑娘,米缸见底了。”茹梦抱着空陶罐进来,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灰败,她袖口沾着污渍,脸颊上还有一道未愈的划痕——那是前几日分发粮食时被争抢的流民推搡所致。昔日那个爱说爱笑的小丫头,如今连说话都透着股沉甸甸的疲惫。
艾言知望着墙角那只空荡荡的米缸,喉间微微发紧。她伸手按了按眉心,那里因连日操劳而突突直跳。“我知道了,你先去照看那边发烧的张婶,我去趟城外的联络点。”
“姑娘,外面不安全!”茹梦猛地抬头,声音发颤,“昨天李护卫去打探消息,到现在还没回来……那些叛军的游骑就在附近游荡,要是被他们撞见……”
“放心,我会小心。”艾言知拍拍她的手背,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厚茧,心中一涩。白槿言牺牲后,茹梦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学着辨认草药,学着包扎伤口,甚至学着拿起那柄白槿言留下的短刀,尽管握刀的手还在发抖。
她转身从神像后摸出用油布裹好的包裹,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纸条——那是“砚”派人送来的密信,上面用特殊药水处理过的字迹,只有在火上烘过才能显现。最新的一张上写着:“西州粮商私囤粮草,可借殇影阁之力取之,代价见后附。”
后附的条件是让她设法获取年永临军中布防图的副本。
艾言知指尖划过那行字,眸色沉沉。自与年永临在边关匆匆一别,已有月余不通音讯。只从零星逃难的士兵口中得知,年家军被困在雁门关内,外有强敌环伺,内无粮草接济,连御寒的冬衣都凑不齐。她甚至不敢去想,那个总是将所有重担扛在肩头的人,此刻正过着怎样的日子。
“砚”的提议无疑是饮鸩止渴。年永临的布防图关系到数万将士的性命,可眼前这些嗷嗷待哺的流民,还有雁门关内苦苦支撑的军队,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冻死?
破庙外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茹梦瞬间脸色煞白,握紧了腰间的短刀,挡在艾言知身前。流民们纷纷瑟缩起来,原本就昏暗的破庙,此刻连呼吸声都仿佛凝固了。
“都给我出来!男的左边,女的右边,动作快点!”粗犷的喝骂声撞破风雪,随即响起门板被踹碎的巨响。三个穿着叛军服饰的士兵闯了进来,腰间挎着弯刀,眼神在人群中贪婪地扫来扫去。
艾言知将一个吓得哭出声的孩子揽进怀里,目光飞快地掠过那三个士兵——他们盔甲歪斜,步伐虚浮,腰间的酒囊鼓鼓囊囊,显然是借着搜捕的名义出来劫掠。
“长官,我们都是逃难的老百姓,实在没什么值钱东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颤巍巍地开口,话音未落就被一脚踹倒在地。
“没东西?”领头的士兵啐了口唾沫,目光落在艾言知身上,眼睛顿时亮了,“这小娘子看着不错啊,带回去给兄弟们乐呵乐呵!”
茹梦怒喝一声,举刀便冲了上去,却被那士兵轻易挥开,踉跄着撞在神像底座上,闷哼一声。
“不自量力的小丫头。”士兵狞笑着逼近,伸手就要去抓艾言知的胳膊。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梁上落下,只听几声闷响,三个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已捂着咽喉倒在地上,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涌出。
艾言知瞳孔微缩,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对方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听’?”她试探着开口。
黑衣人微微颔首,递过来一个油纸包。“东方尘如托我转交的。”
艾言知接过油纸包,入手温热,打开一看,竟是几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还有一小袋盐。她愕然抬头,却见对方已经转身,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风雪中,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殇影阁的情报,三日后在城南废窑交货,记得带上‘砚’要的东西。”
茹梦挣扎着爬起来,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看艾言知手中的包子,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姑娘,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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