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杭州城飘着湿漉漉的雨丝。宋怀安裹着青布油伞,站在码头边,望着江面上往来的货船。他身后跟着三个伙计,挑着装满丝绸的竹篓,竹篓上的红绸被雨水浸得发暗。
“老爷,王记绸缎庄的王掌柜说今日能交货。”大伙计抹了把脸上的雨,凑过来禀报,“您前日订的十匹苏绣,他特地从库房里搬出来的。”
宋怀安点点头,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羊脂玉雕着缠枝莲,温润得能照见人影。“走,去王记。”
雨幕里的青石板路滑得很。宋怀安踩着积水往前走,忽然听见前头传来喧哗。“抢东西嘞!抢东西嘞!”
转过街角,只见五个蒙脸劫匪正围着个老货郎,扁担上的瓷器碎了一地。老货郎抱着头哭嚎,竹篓里的胭脂水粉撒了一路。
“光天化日!”宋怀安将油伞往地上一戳,“大夥计,去报官!”
大夥计应了一声,可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个劫匪甩来的碎瓷片划破了胳膊。宋怀安急了,抄起伞柄就要冲上去——他虽是商人,却练过几年拳脚,当年在高家庄护庄时,连狼都敢撵。
“老爷小心!”
变故来得太快。一道身影从巷口窜出来,比宋怀安还快。那人身穿粗布短打,肩上扛着半扇猪肉,见劫匪要捅宋怀安,抡起猪肉就砸——“老子的柴刀还没喂饱,先拿你这伙强盗开荤!”
劫匪被砸得踉跄,宋怀安趁机扑过去,用伞柄抵住其中一人的后颈。剩下的劫匪见势不妙,骂骂咧咧要跑,却被宋怀安喝住:“哪里逃!”他虽不会功夫,却有股子狠劲儿,伞柄舞得呼呼响,竟逼得两个劫匪跌进了旁边的臭水沟。
“得手了吗?”
宋怀安回头,这才看清救他的人。那人不过二十来岁,脸上爬满麻子(像是天花后遗症),眉骨高挺,眼窝深陷,却生得肩宽背厚。他甩了甩猪肉上的血水,露出憨厚的笑:“宋老爷,您没事吧?”
“我没事。”宋怀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多谢壮士出手。”他注意到对方腰间别着半卷书,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壮士是……”
“我叫顾铁牛,在山脚下砍柴为生。”顾铁牛挠了挠头,“方才见老爷被围,就……就顺手帮了把手。”
宋怀安见他虽粗布裹身,却举止有礼,不像寻常樵夫,便邀他同去王记绸缎庄:“壮士若不嫌弃,喝杯茶再走。”
顾铁牛也不推辞,扛着猪肉跟着宋怀安往王记走。路上,他指着街角的茶棚说:“那家的桂花糕做得好,我前日砍柴路过,闻着香得很。”
宋怀安笑了:“等会儿买两斤给你带回去。”
王记绸缎庄里,王掌柜早已备好茶盏。顾铁牛坐在角落的条凳上,盯着桌上的茶盏发愣——他这辈子没进过这么雅致的铺子,茶盏上的青花纹路,比他见过的最精致的绣样还好看。
“铁牛哥,尝尝这个。”宋怀安将一碟桂花糕推过去,“你说好吃,我特地带了两斤。”
顾铁牛受宠若惊,捏起块糕咬了一口,甜得直咋舌:“真……真甜。”他抹了抹嘴,从怀里掏出块布包,“宋老爷,这是我娘腌的野山椒,您尝尝?”
布包打开,辛辣的香气混着山野的清鲜涌出来。宋怀安夹了颗放进嘴里,辣得直吸气,却笑着说:“好味道!”
两人正聊着,门外传来马蹄声。顾铁牛的耳朵动了动,突然站起来:“是我爹。”
话音刚落,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颤巍巍走进来。老头穿件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衫,脸上的皱纹比顾铁牛还深,却精神矍铄:“铁牛,你娘说你今儿去砍柴,怎的到现在才回?”
“爹,我……”顾铁牛耳尖通红,“我帮宋老爷解了围。”
顾老头这才注意到宋怀安,拄着拐杖作揖:“多谢这位老爷救了我儿子。”
宋怀安连忙还礼:“老伯客气了,是顾兄弟侠义。”他盯着顾老头身后的屋子——墙根下堆着半人高的柴火,窗台上摆着几捆草药,却收拾得干干净净,“老伯可是以砍柴为生?”
“不瞒老爷说,”顾老头叹气,“我年轻时在山上挖药,摔断了腿,如今只能靠铁牛砍柴换米。好在铁牛争气,前年在镇上的私塾旁听,考中了童生。”
“童生?”宋怀安眼睛一亮。
顾铁牛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在茅屋读书,先生见我勤快,便允我旁听。前日先生还说,我写的文章有几分意思。”他从怀里掏出半卷书,是本《论语》,书皮已经磨得发白,“这是我抄的,先生夸我字儿写得周正。”
宋怀安接过书,翻了两页——字迹工整有力,连批注都用小楷写得清清楚楚。“顾兄弟可曾想过科举?”
“想过。”顾铁牛低头摩挲书皮,“可我这张脸……”他指了指麻子,“怕是要被人笑话。”
“相貌如何能定才学?”宋怀安放下书,“我有个女儿,今年十六岁,最是敬重有学问的人。若顾兄弟不嫌弃,我愿将她许配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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