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翻过那道矮墙,又是如何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那片泥泞的荒地。她的肺部像塞满了烧红的铁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剧痛和浓烈的铁锈味。冰冷的雨水早已将她的头发、衣服全部打湿,紧紧贴在身上,每一次迈步都沉重无比。婴儿冰冷的额头紧贴着她的脖颈,湿冷的布带早被雨水浸透,每一次颠簸,那小小的身体都随着她的踉跄剧烈起伏,却奇迹般地没有醒来,或许已经在那极致的恐惧和颠簸中耗尽了力气,陷入一种自我保护般的昏睡。
她不敢回头看。那扇被她推开的窗口,像一张深渊巨口,黑暗中仿佛随时会探出张铁山狞恶的脸,或者……某个更加不可名状的东西!冰冷的夜风从四面八方灌来,带着城中潮湿的腐木和淤泥的气息。她辨不清方向,只凭着一股冲毁理智的本能,朝着远离那片冲天血腥的方向狂奔。脚下一滑,她狠狠摔倒在地,溅起的冰冷泥浆糊了满身满脸。胸前的布带猛地收紧,勒得孩子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呜咽,随即又陷入沉寂。
赵秀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黑暗中她慌忙摸索孩子的小脸,指尖触到那微弱却均匀的呼吸,才稍微定了定神。挣扎着想爬起,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扭伤了。冷汗瞬间从额角滑落,混着冰冷的雨水。她咬着牙,忍着剧痛,用肩膀和膝盖支撑着,再次勉强爬起,一瘸一拐地拖着伤脚,更艰难地向前挪动。
每一声踩在泥泞里的“啪嗒”声,每一声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在她耳中都如同惊雷,仿佛下一秒就会惊醒那个盘踞在后院的恶魔!她甚至感觉到,黑暗中,有无数双冰冷的、非人的眼睛,正从那片被抛弃的废墟投射过来,穿过冰冷的雨幕,死死地、贪婪地锁定在她背上!那是饕餮……是她丈夫……是这个吃人世界凝聚成的、无形却致命的恶意!
她不敢停!求生的**压倒了脚踝的剧痛和肺腑的灼烧。她摸索着,跌撞着,终于一头扎进一条更狭窄、更陌生的巷陌深处。两旁的土墙遮挡了些许风雨,但脚下的泥泞依旧深可没踝。她蜷缩在墙角一处稍微干燥的茅草檐下,抱紧怀里的孩子,全身筛糠般抖个不停。雨水顺着发丝往下淌,流入眼睛里,冰凉刺骨,也模糊了周遭深沉的黑暗。唯一清晰的,是心口那如同擂鼓般疯狂撞击的、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心跳声,以及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紧紧攥着她魂魄的、冰冷刺骨的——后怕!
她能逃多远?她能活多久?张铁山会追来吗?饕餮……会嗅着她们母子的气息找来吗?巨大的、无望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吞没。她死死咬着嘴唇,品尝着自己鲜血的味道,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她艰难地侧耳倾听。
除了风雨的呼号,只有……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与此同时,张记肉铺那间被铁链紧锁的卧房门前。
“咣当——!咔嚓——!”
沉睡中的张铁山是被一声凄厉至极、几乎刺穿耳膜的碎裂声惊醒的!那声音并非来自门外锁链,而是……来自他的脑海深处!仿佛一面悬挂在灵魂中、早已布满裂痕的铜镜,在噩梦中被狠狠摔得粉碎!
他猛地从那张沾满油腻和血腥气息的破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骤然爆发的剧烈空痛,瞬间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让他眼前一片昏黑!
冷汗,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冰冷僵硬的里衣!
怎么回事?!
短暂的眩晕和失重感过后,张铁山粗重地喘息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损失感,像山一样压在他的胸口。他下意识地看向紧闭的窗户——那是他梦中声音来源的方位?黑暗中,他仿佛看到窗户洞开,一个模糊的身影带着什么重要的东西消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的……都是我的……”一种被掠夺的极致恐慌感攥住了他,远比惊醒前的恐怖噩梦更让他窒息!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沉嘶吼,猛地掀开肮脏油腻的被褥!
几乎是身体本能地驱动,他几步冲到那扇通往卧房的门前!大手抓住冰凉的铁链,狠狠一拽!
哗啦!
锁链应声而开!
他猛地撞开房门!
扑鼻而来的,只有屋内残留的、属于赵秀琴和孩子的微弱的体息。空荡!冰冷的空荡扑面而来!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
张铁山的目光如同鹰隼,瞬间扫过屋内每一个角落!
床铺!空的!
角落!空的!
那扇对着后院的、本应紧紧关闭的木窗——此刻正四敞大开!冰冷的夜风带着猪圈那边浓郁的腐臭倒灌而入,吹得破旧的窗棂吱呀作响!那窗框下方的地面上,还残留着新鲜的、被踩踏的泥水印迹,以及……几根拉扯中挂断的深色丝线!
人!没了!!
他耗费无数“心血”、用无数“饲料”饲养出的“魔猪”即将出栏、换取泼天财富的关键时刻!他用以向“它”证明忠诚、维系这条血腥财路的“活牲”!那对属于他的“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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