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秘境的风是滚烫的。
鸦骨悬停在半空,骨翼上的彩羽沾满细碎的金沙,每扇动一次,就有几粒沙砾嵌进羽毛缝隙——那是时间错乱的痕迹。他的灵体比昨日更透明了,像一块被晒化的糖,连时砂都在他周围凝结成细小的钟表齿轮,缓慢转动。
他是在枯树林的溪边醒过来的。
昨夜水晶精灵消散时,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冲进流沙秘境。时之灵赠予的齿轮此刻正贴在他心口,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秘境最深处的沙丘——那里立着一座半透明的蜃楼,楼檐下挂着褪色的红灯笼,门楣上刻着“岁安”二字,是小棠亲手写的。
“阿鸦,该买桂花糕了。”
甜糯的声音从蜃楼里飘出来。鸦骨的骨翼猛地一颤,险些栽进流沙里。他循着声音望去,看见小棠正踮脚够柜台上的桂花糕,月白色棉裙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绣着樱花的鞋尖。那是十年前的春末,他刚做完第一座能报时的铜钟,小棠捧着热乎的桂花糕跑来找他,发间的木簪还沾着面粉。
“阿鸦你看!”她举着一块糕,鼻尖沾着糖霜,“老板娘说这是‘并蒂莲’,吃了能和心上人长长久久。”
鸦骨的指尖(如果骷髅有指尖的话)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第3时辰碎片的边缘。那是用小棠的木簪熔铸的,此刻正贴着他的心脏,烫得惊人。
“小棠……”他低鸣一声,振翅朝蜃楼飞去。
流沙在他脚下翻涌,每一步都像踩在沸腾的沥青里。他看见蜃楼里的景象越来越清晰:小棠坐在灯下补衣,针脚细密得像钟表的齿轮;小棠在院子里种樱花,仰头对他笑,发间别着他雕的木簪;小棠躺在病榻上,手抚过他的手背,说:“阿鸦,别为我造那口钟……”
最后画面定格在床前。小棠的眼睛半睁着,呼吸轻得像游丝,却努力扯出个笑容:“阿鸦,要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
“够了!”鸦骨撞破蜃楼的窗户,骨爪穿透薄如蝉翼的纸墙。他终于触到了小棠的手——温热的,柔软的,带着十年前他亲手为她熬的枇杷膏的味道。
“阿鸦,你终于来了……”小棠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他手心里。
“别走。”鸦骨的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他收紧骨爪,想把她留在怀里,“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去没有时间崩坏的地方……”
“傻阿鸦。”小棠的笑容突然变得悲伤,“你看,窗外的太阳停了。”
鸦骨抬头。蜃楼的房梁上,太阳被钉在半空,像枚被冻结的金币。院子里的小池塘结了冰,锦鲤僵在冰层下,尾巴还保持着摆动的姿势。墙角的老梅树开了满树花,花瓣却一片都没落下——所有的一切,都停在了“最美好的瞬间”。
“这就是你想守护的?”
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鸦骨转身,看见蚀时者倚在门框上。他的黑袍无风自动,银发在凝固的空气中飘起,瞳孔是两枚倒转的时钟,秒针正缓缓倒转——不是走向未来,而是退回过去。
“你用‘永恒’困住了她,也困住了自己。”蚀时者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在流沙上踩出黑色的脚印,“你以为这样就能留住她?可你看——”他抬手,指向蜃楼角落的铜钟,“那口你为她造的‘永生时钟’,现在正倒着走。”
鸦骨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口鎏金怀表不知何时出现在墙角,表盘的指针正疯狂逆转,齿轮咬合声里,传来小棠的声音:“阿鸦,放我走吧……我好累……”
“闭嘴!”鸦骨扑向铜钟,骨爪重重砸在表盖上。
“没用的。”蚀时者轻笑,指尖划过鸦骨的翼骨,“你的灵力快耗尽了。看看你的彩羽——”他指向鸦骨身后,“它们正在消失,因为‘永恒’不需要光。”
鸦骨这才惊觉,自己的彩羽正在一片片崩解。原本绚烂的羽翎变成半透明的灰,边缘卷曲着,像被火烤过的纸。每崩解一片,他的灵体就更虚弱一分,连维持人形都开始困难。
“你想要什么?”他嘶哑地问,声音里带着绝望的颤抖,“你要摧毁所有‘瞬间’?你要让世界变成一片死寂?”
“死寂?”蚀时者的瞳孔骤然收缩,倒转的时钟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婴儿的啼哭被冻结,新婚的誓言消散,垂暮老人的最后一笑凝固成雕塑,“不,我要让时间回到‘正确’的样子——没有失去,没有痛苦,所有‘瞬间’都停在最美好的时刻。”他抬起手,抓住鸦骨的手腕,“你以为小棠想死吗?她想活!她想和你一起看春天的樱花,夏天的萤火虫,秋天的银杏,冬天的初雪……可你给了她什么?”
他的手突然收紧。鸦骨的骨腕传来剧痛,眼前浮现出小棠临终前的画面:她的手无力地垂落,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手背,却始终没说出口的话是——“阿鸦,我疼。”
“她要的不是‘永恒’。”蚀时者的声音里带着疯狂的颤抖,“她要的是‘活着’,是‘继续’,是和你一起经历每一个‘瞬间’——哪怕有痛苦,哪怕会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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