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记忆潮:沙漏倒悬
沙漏第三次漏尽那日,裴砚的画室飘起了逆流的雪。
他守着案头的鎏金沙漏,看着最后一粒金箔沙坠入漏斗。本该静止的沙漏突然发出蜂鸣,金箔沙如活物般逆着向上窜,撞在漏斗顶端时溅起细碎的光。与此同时,画室的温度骤降,案头的《苏氏护子》残画开始漂浮——画纸被无形的风托起,像片被揉皱的云,在半空轻轻摇晃。
【沙漏倒悬·时光逆潮】
“咔嚓——”
沙漏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原本倒悬的金沙漏竟上下颠倒,细沙如熔金般从下端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一条金色河流,将整间画室笼罩其中。裴砚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博古架,却见架上的青铜香炉、端砚、笔洗全被卷入金河,连他腰间挂的玉牌都被扯落,在半空划出银亮的弧线。
“这是……记忆潮?”他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
金河里开始浮现画面:
——白发苍苍的自己跪在画室中央,白发散乱地黏在脸上,怀里抱着幅残破的《苏氏护子》。画中母子的脸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可婴孩襁褓上的金纹仍在,像两道流血的伤口。他哭到喘不上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在画纸上,将金纹染成暗褐。
——更遥远的画面里,年轻的觉尘(他前世)跪在焦土上,寺院已成废墟。他从废墟里扒出半幅画,画中苏氏母子的脸被熏得漆黑,却仍能看出眼尾的红痣。他将画贴在胸口,哭到浑身发抖,嘴里反复念叨:“我不该……我不该替你们做决定……”
——最近的画面里,此刻的自己正站在画室中央。画中的苏氏母子突然转身,苏氏的眼尾红痣滴出血珠,落在画纸上,晕开团黑雾。黑雾里伸出无数只手,抓住他的脚踝,将他往画里拖——而他的脚下,是前世被梁木砸中的左肩旧伤,此刻正裂开道血口,渗出的血珠与画中黑雾融为一体。
“够了!”裴砚吼出声,伸手去抓漂浮的画纸。指尖刚碰到画纸,金河突然剧烈翻涌,他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站在另一重时空里。
【觉尘真容·执念成网】
这是一间破败的禅房。
土坯墙上挂着半幅未完成的《金刚经》,经卷被火烤得卷曲,墨迹焦黑。案头摆着盏残油灯,灯芯烧得只剩半寸,火苗在穿堂风里摇晃,将墙上映着的影子拉得老长——是个灰袍僧人,正背对着他抄经。
“你来了。”
僧人没有回头。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火舌舔过的砂纸。裴砚注意到他的脚踝处,戒疤红得滴血,与月圆夜守灯僧的戒疤分毫不差。
“你是……觉尘?”裴砚试探着开口。
僧人终于转头。
那是张与裴砚有七分相似的脸,却比他此刻的模样沧桑许多:眉骨处有道旧疤,从左眉斜贯至下颌,是前世被坠落的房梁划开的;左肩处的僧衣被撕去大半,露出下面狰狞的焦痕,与他今生左肩的旧伤位置完全重合;最让裴砚心惊的是他的眼睛——瞳孔里没有活人该有的光,只有团暗红色的火,像要烧穿一切的执念。
“我是觉尘,也是你。”僧人站起身,灰袍下摆扫过满地经卷残页,“五百年前,我因执念太深,魂魄未散;五百年后,你因执念太疯,被卷进轮回。”
他抬起手,掌心浮起团鎏金流光——正是裴砚补画时常用的墨色。流光里映出画面:前世觉尘在火海里喊“苏娘子带娃走”,今生裴砚在画室里喊“我要补全画”,两者的口型、神情、绝望与执拗,竟分毫不差。
“你看。”觉尘将掌心的流光推向裴砚,“这是你我共同的执念。它像张网,网住了苏氏母子,也网住了你我。”
【残经渡执·往昔真相】
觉尘从袖中取出一卷焦黑的佛经残页,递给裴砚。
残页上的字迹被火烤得残缺,却仍有几行清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苏娘子,你若执念于‘被救’,我便成了囚你的枷;我若执念于‘救你’,我便成了困自己的茧……”
“这是我前世未写完的经。”觉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总想着‘度她出轮回’,却忘了她真正想要的,是‘自己走’。就像你,总想着‘补全画’,却忘了他们要的,是‘自己团圆’。”
裴砚接过残页,指尖触到上面焦黑的痕迹——那是前世火海里,觉尘亲手烧的。他望着残页上的字迹,突然想起这些日子铜钱坠落后记起的片段:苏氏跪在寺院山门时,曾对觉尘说:“大师,若有一日能自行离开这画,我定要带娃去看江南的桃花。”婴孩在襁褓里踢着小腿,攥着觉尘的僧衣角,咯咯笑着:“桃……花……”
“原来……他们早就说过。”裴砚喉间发紧。
觉尘点点头:“他们的执念,从来不是‘要你救’,而是‘要你说’——说‘我信你们能自己走’。”
画室的沙漏突然发出轰鸣。裴砚抬头,见那倒悬的沙漏里,金色的时光河流正在倒灌,将画室里的逆流雪、漂浮的画纸、还有觉尘的身影,一点点卷回金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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