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贵妃带着满腔羞愤离去,漪兰殿内重归寂静,却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硝烟。时宜独立窗前,背影挺直如青竹,方才面对戚贵妃时的冷静与坚定渐渐褪去,一丝疲惫与深切的思念浮上心头。她并非铁石心肠,那些污蔑周生辰的言语,如同细针,扎在心口,虽不致命,却绵密地疼着。
她伸出手指,在冰冷的窗棂上无意识地划动着,脑海中浮现的,是周生辰在王府书房灯下沉静的侧脸,是他在校场上挥斥方遒的英姿,是他将她拥入怀中时那克制而珍重的力道。“信任二字,重若千钧。”她对戚贵妃说的话,何尝不是对自己说的?正因为深知他的为人,她才更不能让这些污秽的算计得逞!
戚贵妃此番离间,看似失败,却暴露了对方急切的心态和他们计划的一部分——他们试图从内部瓦解她和周生辰的联盟,让她这个“人质”失去作用,甚至成为刺向周生辰的刀。既然他们如此想看到她“心生怨怼”,那何不……就让他们看到他们想看到的?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暗夜中的闪电,骤然划亮了她的思绪。将计就计!你们想看我猜忌,看我慌乱,那我便演给你们看!唯有让他们以为离间之计起了作用,让他们放松警惕,她才能在这铁桶般的宫廷里,找到缝隙,抓住主动权!
接下来的几日,时宜刻意让自己的行为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去长乐宫请安时,不再如最初那般沉静从容,眉宇间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和走神。太后与她说话,她有时需要反应片刻才能回答,笑容也显得有些勉强。
一次宫中小宴,席间有人不经意般再次提起“西州宇文氏”,时宜执箸的手明显顿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如常,但那一瞬间的失态,却落入了许多有心人的眼中。她甚至“偶然”让贴身宫娥听到她对着窗外叹息,低语着“信任……当真毫无保留么?”之类似是而非的话。
这些细微的变化,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悄无声息地荡开涟漪,并通过各种渠道,汇聚到太后、戚贵妃,以及他们背后之人的耳中。
果然,试探接踵而至。先是负责照料漪兰殿花草的老内侍,在修剪花枝时,“无意”中向时宜透露,宫中旧人曾言,南辰王殿下年少时在西州,确与宇文家的小姐过往甚密,两人曾并辔游猎,羡煞旁人。时宜听着,只是默默低下头,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没有反驳,也没有追问。
接着,一名看似胆小的洒扫宫女,在某日清晨打扫时,“不小心”将一封信函模样的纸团遗落在时宜窗下的角落里。时宜“恰巧”发现,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模仿军中笔迹书写的只言片语,提及王爷近日与宇文旧部往来频繁,对其家中女眷颇为照拂云云。字迹可以模仿,但那股刻意营造的暧昧氛围,却让时宜心中冷笑不止。
她拿着那纸团,在殿内枯坐了半晌,脸上适时地露出挣扎、痛苦与怀疑交织的神情,最后才仿佛下定决心般,将纸团小心翼翼地藏于妆匣底层。这一切,自然都被暗中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入戏”,很快换来了“回报”。看管漪兰殿的明松暗紧,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懈。那些时刻黏在她身上的目光,偶尔也会出现片刻的游离。他们相信了,相信这个看似聪慧的漼氏贵女,终究逃不过情爱的猜忌,正在一步步落入他们编织的罗网之中。
然而,他们看不到的是,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里,当时宜确认四周无人窥探后,她会取出那枚玄铁令牌,指尖摩挲着上面冰冷的纹路,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和勇气。她会就着昏暗的烛光,将白日里观察到的宫人形貌、听到的只言片语、感受到的势力分布,一一在脑中梳理、分析。
那个老内侍,眼神浑浊却步伐沉稳,绝非普通花匠;那个洒扫宫女,手上虽有薄茧,但指甲缝过于干净,不像做粗活的人;还有那位偶尔送来份例用度的尚宫局女官,每次交接物品时,指尖总会无意识地敲击托盘,带着某种规律的节奏……
这些细节,如同散落的珍珠,被她用敏锐的洞察力一一拾起。她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用这枚令牌,去触碰那条隐藏在深宫之中的暗线。
机会在一个飘着细雪的午后降临。太后染了风寒,免了近日的请安。宫中各处都显得有些懒散。时宜以“心中烦闷,想独自走走”为由,只带着一个看似懵懂的小宫娥,来到了御花园较为偏僻的梅林。
雪花无声飘落,红梅傲雪绽放,清冷孤高,恰如此刻她的心境。她故意遣开小宫娥去远处折梅,自己则漫步至梅林深处的一座废弃亭阁旁。这里人迹罕至,只有风雪掠过枝头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来时路,从袖中缓缓取出那枚玄铁令牌,并未举起,只是握在掌心,用指腹细细感受着上面的纹路,仿佛在欣赏梅景,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风雪似乎更密了些。就在时宜以为今日不会有结果,准备转身离开时,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身后响起,轻得如同雪花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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