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世之回响 第96章 归途和星图

维度跳跃的剧烈撕扯感远超以往，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不再是“礁石号”引擎带来的有序震荡，而是一种濒临解体的、野蛮的空间抛射。林墨在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中，凭借着刚刚融合的“基石碎片”带来的、对空间波动更强的感知与稳定能力，强行维持着一丝清明。

他感到自己仿佛穿过了一条由破碎镜面和哀嚎历史回响构成的混乱长廊，寂灭僧那冰冷的“静默”意念如同跗骨之蛆，在通道闭合的最后一刻仍试图侵蚀进来，却被“基石”稳固的存在定义与阿蛮那最后一刻投出的骨杖所引发的、奇异的维度涟漪所阻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砰！砰！砰！砰！

四声沉重的闷响，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和飞扬的尘埃，林墨、赵猛、夏晚、阿蛮四人重重地摔落在了一片冰冷而坚实的、布满粗粝摩擦纹路的金属地板上。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林墨挣扎着撑起身体，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礁石号”那熟悉却又布满创伤的舰桥舱顶。几处照明灯管忽明忽灭，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空气中弥漫着线路烧焦的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气。主视图屏幕一片雪花，只有边缘的应急指示灯散发着惨绿的光。

他们回来了。回到了这艘在最后关头，被艾尔薇和镜贤的力量，结合“基石碎片”的坐标定位，强行从寂静坟场边缘拉回的、伤痕累累的避难所。

“苏晓！K-7！”林墨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急切。

“在……我们在……”苏晓虚弱的声音从驾驶座方向传来，她半个身子被变形的操作台卡住，额角淌着血，但意识尚存。K-7的机械体倒在旁边，一条机械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复眼的光芒暗淡，但核心处理器似乎还在运行，发出细微的嗡鸣。

还活着！大家都还活着！

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巨大的悲痛同时涌上心头。庆幸的是他们逃出了生天，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悲痛的是，墨羽没能一起回来。

“先……先处理伤势，评估飞船状态。”林墨压下翻腾的情绪，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是船长，是持镜者，他不能倒下。

赵猛第一个爬起来，他虽然内伤不轻，但强横的体魄让他还能行动。他闷不吭声地走到苏晓旁边，双臂肌肉贲张，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硬生生将变形的操作台掰开了一个空隙，小心翼翼地将苏晓搀扶出来。夏晚也忍着头晕和精神的极度疲惫，找到急救箱，开始为苏晓和看起来状态最差的阿蛮进行简单的包扎和处理。

阿蛮在传送的最后时刻似乎消耗巨大，脸色灰败，气息微弱，但他依旧保持着清醒，对夏晚的帮助微微颔首致谢。

林墨则快步走到主控台前，尝试重启系统。随着他手掌按在控制面板上，体内六块碎片融合后的力量微微流转，一股细微但稳定的能量顺着他的手臂注入控制系统。几处闪烁的电火花骤然平息，部分屏幕挣扎着亮了起来，显示出断断续续的数据。

“引擎……离线，能量核心输出不稳定，低于百分之二十。结构完整性……多处受损，生命维持系统……勉强的强。”K-7断断续续的机械音响起，它受损的机体限制了它的功能，“我们……现在的位置……未知星域……坐标混乱……”

“礁石号”就像一头濒死的巨鲸，漂浮在冰冷孤寂的宇宙深空，暂时安全，却也失去了方向和大部分动力。

简单的包扎和处理后，众人聚集在相对完好的舰桥中央，气氛沉重。失去墨羽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尤其是赵猛，他沉默地坐在角落，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曾怀疑过同伴、如今却空握拳头的手，眼神痛苦。

“墨羽……她……”夏晚声音哽咽，无法继续说下去。

林墨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传送前那惊鸿一瞥的感知。“我还感应到一丝她的灵魂波动，非常微弱，被黑潮包裹着，但……没有彻底消失。她可能被困在了那片被‘静默’的区域，处于一种特殊的状态。”

这个消息让众人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尽管这希望极其渺茫。

“我们必须救她！”赵猛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却坚定无比，“无论她在哪里，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们会的。”林墨郑重承诺，然后看向阿蛮，“阿蛮，最后时刻，你投入镜面裂痕的骨杖，还有那段咒文……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阿蛮身上。

阿蛮深吸一口气，调理着内息，缓缓说道：“那并非攻击，而是一个……信标，一个请求。我感应到那道裂痕连接着一个非常古老、非常遥远的维度，那里沉睡着我这一脉祖灵之力的源头——一位被称为‘荒祖’的古老存在。骨杖是我的信物，咒文是唤醒与求助的契约。”

他看向林墨，眼神复杂：“‘荒祖’并非镜裔体系的存在，祂的力量源于宇宙诞生之初的蛮荒与生命本能。我感应到，‘净世教团’的‘静默’之力，与‘荒祖’代表的‘存在’与‘生长’是截然对立的。留下那个坐标信标，或许在未来的某个关键时刻，能为我们引来一份……意想不到的援助，或者至少，是一个避难的选项。当然，这也可能带来未知的风险。”

又一个超越镜裔体系的古老存在被引出！众人意识到，宇宙的复杂程度远超想象。

“我们现在首要任务是修复飞船，确定方位，然后……”林墨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然后，我们需要消化这次获得的信息和力量。镜贤告诉我们的真相……太沉重了。”

他简要地向苏晓和K-7复述了从艾尔薇和镜贤那里得知的关于“真实之镜”、“归零机制”（黑潮）、回响系统真相以及“净世教团”的本质。

苏晓和K-7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真相颠覆了他们对世界的一切认知，将个人的冒险提升到了关乎无数文明存续的宏大尺度。

“所以，我们收集碎片，最终是为了……建造方舟？在宇宙末日中抢一张船票？”苏晓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

“可以这么理解，但又不完全。”林墨指向舷窗外无垠的星空，“‘归零’的阴影或许遥远，但‘净世教团’的威胁却近在眼前。我们必须变得更强，才能保护自己，守护我们所珍视的一切，并找到救回墨羽的方法。”

他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体内。六块碎片圆融一体，尤其是“基石碎片”带来的“镜界定义”能力，虽然只是初窥门径，却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他尝试着，将一丝意念集中在舰桥一角仍在闪烁的电弧上。

镜界定义·能量稳定！

没有光华四射，没有剧烈波动。但那一小片区域的空间规则仿佛被极其细微地“修订”了一下，那闪烁的电弧如同被无形的手抚平，瞬间稳定下来，恢复了正常供电。

范围极小，效果短暂，而且林墨感到精神一阵明显的疲惫。但这无疑证明了新能力的可行性！

就在这时，一直试图修复远程传感器的K-7突然发出提示：“接收到……微弱但稳定的……公共导航信号。属于……星尘商会设立的……中立救援信标！”

主视图上，一个模糊的星图逐渐清晰起来，一个代表着救援空间站的绿色光点在星图边缘闪烁。

“是‘ safeguard ’ 前哨站，”苏晓辨认出了信标编码，精神一振，“一个由星尘商会维护的小型中立站，专门为在危险星域遇险的船只提供基础维修和补给。距离我们不算太远，以我们目前残余的动力，勉强可以抵达！”

这无疑是绝境中的好消息！

“设定航线，目标‘ safeguard ’ 前哨站。”林墨下达指令，“所有人，抓紧时间休息恢复。到达之前，我们必须初步掌握新获得的力量，并制定好下一步的计划。”

赵猛开始更加专注地锤炼他那融入了意志力量的“不动磐石”；夏晚则尝试着将“心弦共振”与林墨的“镜界定义”连接，探索精神力量与规则定义结合的可能性；苏晓和K-7全力抢修着飞船的关键系统；阿蛮继续调息，试图沟通那遥远的“荒祖”信标。

林墨则沉浸在“基石碎片”带来的浩瀚信息中，不仅仅是“镜界定义”的应用，还有那关于“方舟”协议的碎片化信息，以及……在整合所有碎片后，指向下一块碎片位置的、更加清晰的星图！

星图的终点，指向一个被称为“幻光海”的奇异回响世界。根据碎片信息的描述，那里并非物质世界，而是一个由纯粹精神和记忆构成的海洋，危险而诡异。

但在前往“幻光海”之前，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当“礁石号”拖着残躯，缓缓驶向那颗代表着短暂安全的绿色光点时，林墨站在舷窗前，看着窗外陌生的星域，手中紧握着一枚从急救箱上拆下来的、小小的金属片。他运用初步的“镜界定义”，极其艰难地、缓慢地改变着金属片表面的微观结构，试图在上面铭刻下墨羽的名字。

雕刻粗糙而笨拙，远不如苏晓或K-7做得精细。

但他做得无比认真。

救回墨羽，找到所有的碎片，揭开回响系统最后的面纱，然后在注定到来的风暴中，为值得守护的一切，找到那条通往未来的“方舟”之路。

他们的旅程，还远远未到终点。而“净世教团”的追猎，以及那高悬于所有文明之上的“归零”之剑，使得前路的每一刻，都充满了未知与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