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世之回响 第37章 极乐迷障

飞天念影空灵的话语如同消散的梵音，缓缓融入呼啸的风沙声中。残破土堡之外，那三幅由沙暴扭曲而成的宏大幻景——佛光普照的“极乐界”、执着绘心的“绘心界”、金戈铁马的“烽火界”——如同三扇通往不同时空与心境的大门，悬浮于滚滚黄沙之上，静默地等待着他们的抉择。

土堡内，暂时脱离了黑风暴的直接威胁，但众人的心情却比面对自然天威时更加沉重。选择，本身就意味着未知的风险与代价。

“三条路……”赵猛喘着粗气，靠在灼热的土墙上，看着外面那如梦似幻却又危机四伏的景象，瓮声道，“这飞天菩萨也不说清楚，哪条路好走点？看着都他娘的不简单！”

苏晓迅速检查着赵猛的伤势，眉头紧锁：“你的内伤需要静养，不宜再经历高强度战斗。‘烽火界’听起来风险最高。”她的分析冷静而客观，指向了排除法。

阿蛮擦拭着连弩上的沙尘，眼神锐利地扫过三个幻景：“‘绘心界’似乎与艺术创作相关，可能更考验耐心和感知。‘极乐界’……听起来最祥和，但往往祥和之下隐藏着最致命的陷阱。”她的经验让她对看似安全的选择抱有本能的警惕。

墨羽没有发表意见，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墨，等待着他的决定。经过朔方故道的生死与共，以及“黑潮”真相的冲击，她明白，这个年轻男子身上承载的，远不止他目前展现的力量。

林墨闭目凝神，手臂上那新融合的碎片纹身传来温热的悸动。他尝试运用“镜界追溯”去感知那三条道路，但反馈回来的信息却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只能感受到“极乐界”那磅礴而纯粹的愿力，“绘心界”那凝聚到极点的专注，以及“烽火界”那惨烈而决绝的守护意志。飞天念影的考验，显然屏蔽了取巧的可能。

他看向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带着某种感应的夏晚。“夏晚，你的感觉呢？”

夏晚轻轻依偎在土墙边，低声道：“‘极乐界’……那里的‘声音’很温暖，很祥和，充满了欢乐和满足……但是，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人有点不安。就像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被强行抹去了一样……”她的共情能力让她捕捉到了那极致祥和之下的一丝不自然。

林墨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烽火界’风险不明，赵猛需要恢复。‘绘心界’或许安全，但耗时可能很长。我们先尝试‘极乐界’，既然它看似最简单，那我们就去面对它，看看这‘极乐’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如果事不可为，再想办法退出。”

选择直面看似最容易的陷阱，这是基于现状和团队状态的理性考量。

决定已下，众人不再犹豫。调整好状态，互相扶持着，迈步走向那幅佛光普照、天花乱坠的“极乐界”幻景。

当他们的脚步踏入幻景范围的瞬间，周围狂暴的风沙声、灼热的空气、残破的土堡……一切现实的感知如同潮水般褪去。眼前骤然被无尽柔和、温暖的金色佛光所充斥，耳边响起了缥缈悦耳的天籁梵唱，鼻尖萦绕着清圣的檀香。

他们仿佛一步跨入了西方极乐净土。

脚下是柔软的七宝琉璃铺就的地面，周围是永不凋零的菩提宝树，树上悬挂着璎珞玛瑙。天空中有飞天仙女翩翩起舞，洒下缤纷的花雨。远处，莲池之中，宝相庄严的佛陀与菩萨虚影端坐，散发着慈悲祥和的气息。无数面容安详、身放微光的信众虚影，或虔诚礼拜，或静坐听法，或漫步交谈，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无懈可击的喜悦与满足。

这里没有寒冷，没有饥饿，没有痛苦，没有争斗，只有永恒的安宁与极乐。

一股强大而温和的意念笼罩了他们，如同母亲温暖的怀抱，轻轻拂去他们连日来的疲惫、伤痛与恐惧。赵猛感觉体内的剧痛在迅速消散，夏晚感觉精神的透支被快速弥补，连林墨脑海中那持续的“黑潮”低语和碎片冲突的刺痛，都仿佛被这祥和的力量抚平、隔绝。

“这里……好奇妙……”夏晚忍不住轻声感叹，她感受到的情绪色彩是纯粹而明亮的金色，没有任何杂质，让她本能地感到舒适和放松。

“保持警惕！”林墨低喝一声，强行运转“灵犀之思”，试图解析这完美的环境。但他发现，自己的思维似乎也变得迟缓，一种“留在这里也不错”的念头，如同温水煮蛙般，悄然滋生。

就在这时，一位面容慈祥、披着金色袈裟的老僧虚影，手持锡杖，缓步走到他们面前，微笑着单手行礼：

“诸位有缘人，跋涉苦海，历经艰辛，终至我佛净土。此间无灾无难，无悲无痛，唯有永恒极乐。何不放下尘世执念，于此清净之地，得大自在，证大欢喜？”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直透心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信服、皈依。

“放下……执念？”林墨喃喃重复着，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是啊，一路走来，太累了。矿坑的压抑，长城的悲壮，朔方故道的死寂，清道夫的追杀……如果能永远留在这片祥和之地，似乎……真的很不错。

赵猛脸上的戾气也消散了，他看着自己完好如初、充满力量的身体，憨厚地笑了起来：“好像……伤都好了？这地方真神了！”

连最为警惕的阿蛮和墨羽，紧绷的神经也在那无处不在的祥和意念下，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眼神中的锐利被平和所取代。

唯有苏晓，她那源自“纤毫洞察”的绝对理性，让她察觉到了一丝极不协调的异常。她注意到，那些信众虚影的笑容，弧度完全一致，眼神中的喜悦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缺乏活人应有的细微变化。那些飞舞的飞天，轨迹精准而重复。甚至连佛陀**的声音，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非人的韵律感。

“不对……这是幻境！一切都是设定好的程序！”苏晓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获得了短暂的清醒，她厉声喊道：“醒来！别被它同化！”

然而，她的警告在这片庞大的祥和愿力面前，显得如此微弱。那老僧虚影依旧微笑着：“女施主着相了。真假虚实，皆由心生。此间极乐，便是真实。何须抗拒？”

更强大的皈依意念如同浪潮般涌来，试图将苏晓那点清醒的挣扎也彻底淹没。

团队，正在被这完美的“极乐”悄无声息地瓦解！

就在林墨的意识也即将彻底沉沦，准备点头答应“放下执念”的瞬间——

他手臂上，那块属于蒙恬的碎片纹身，猛地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一股源自长城将士、跨越千年也不曾磨灭的“守护”执念，一股即便痛苦也要存在的坚韧意志，如同被侵犯领地的雄狮，在这片试图抹杀一切痛苦的“极乐”中，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同时，夏晚那被温和金色淹没的感知中，突然捕捉到了一丝被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哭泣”！那不是信众的哭声，而是这整个“极乐界”本身，在完美表象之下，那无数被强行统一、被抹去个性与真实情感的“灵魂”，所发出的、无声的悲鸣！

“林墨！”夏晚用尽全部力气，将自己的发现和那份被压抑的悲伤，化作一道尖锐的精神冲击，刺向林墨即将沉沦的意识，“假的！都是假的！他们在哭！”

蒙恬碎片的守护咆哮与夏晚传递来的被压抑的悲鸣，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林墨的心神之上！

他猛地惊醒！眼中那短暂的迷茫被骇然取代！

这哪里是什么极乐净土！这分明是一个用众生愿力编织而成的、抹杀一切个体意志与真实情感的……精神牢笼！

“好一个‘极乐’！”林墨怒极，左眼的猩红与右眼的数据流再次清晰，他强行挣脱那祥和意念的束缚，对着那慈祥老僧的虚影厉声喝道：“连真实的痛苦都要抹去，连个体的悲欢都要统一，这样的‘极乐’，与冰冷的傀儡何异？！这不是超脱，这是湮灭！”

他抬起手臂，碎片纹身黑红光芒大盛，不再被动抵抗，而是主动将“镜界追溯”的力量，如同利剑般刺向这“极乐界”看似完美无瑕的核心！

他要映照出这祥和表象之下，被隐藏的真相！

“镜界追溯”，开！

嗡——！

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般开始扭曲、崩裂！金色的佛光褪去，露出后面无数张麻木、空洞，如同提线木偶般的面孔！祥和的梵唱变成了无数细碎、重复的祈祷喃昵，充满了被强迫的呆板！那慈祥的老僧虚影，也露出了它冰冷、非人的本质——一个由庞大愿力驱动的、没有自我意识的规则聚合体！

幻境的本质被强行揭开了一角！

然而，这也彻底激怒了维持这片“极乐”的规则。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荡，那无数麻木的面孔齐刷刷地转向林墨，空洞的眼神中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一种模拟的情绪），祥和的意念瞬间转化为磅礴的精神压力，如同整个天地都在排斥、碾压他这个“异类”！

“闯入者……亵渎净土……当永堕……无间！”

冰冷的审判意念，伴随着足以碾碎灵魂的精神风暴，朝着林墨及其同伴，席卷而来！

刚刚挣脱迷惑的众人，瞬间面临着比沙暴更加恐怖的、源自心灵层面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