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薇那句“她们齐刷刷盯着你看”的话,像根细小的鱼刺,卡在了我新生活的喉咙里。不致命,但每一次吞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点若有似无的、令人烦躁的异物感。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蹩脚的侦探,开始了一场针对自己的、无声的观察实验。目标:食堂收餐区的那几位蓝色身影。
实验一:非猪蹄日,正常归还。
我端着吃得精光的餐盘,刻意将脚步放慢到近乎龟速。水磨石地面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和碗碟碰撞的噪音比往常更清晰地冲击着耳膜。心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眼角的余光像雷达一样,死死锁住收餐区的方向。
近了,更近了。王姨正用钢丝球和一个顽固的饭渍较劲,眉头拧着;李姨在清点叠成小山的餐盘,嘴里似乎还无声地数着数;赵姨背对着门口,正把洗好的大汤桶往消毒车上搬。她们都在动,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没有任何人抬头,更别提什么“齐刷刷的注视”。
我把餐盘轻轻放在回收台上最不碍事的一角,几乎是屏着呼吸,等待。一秒,两秒……只有水流声和碗碟摩擦声持续着,背景音里夹杂着其他同事归还餐盘的声响和零碎的交谈。想象中的“暂停键”并未按下。我几乎是泄气地、又带着点如释重负地转身离开。走出食堂大门时,才敢回头飞快瞥了一眼——收餐区依旧是一片忙碌的蓝色背影。
“果然,张薇看花眼了吧。”我对自己说,那根鱼刺似乎松动了一点。
实验二:猪蹄日,战略转移。
当小黑板上再次出现那噩梦般的加粗字体“秘制酱烧猪蹄”,我毫不犹豫地执行了既定方案——撤离。走向食堂门口的脚步比平时更快,仿佛那扇门后不是饭菜香气,而是某种无形的辐射区。
就在我即将踏出食堂门槛时,一个洪亮又带着点过于热情的声音从打菜窗口方向追了过来:
“小林!今天不吃饭啊?大荤可是红烧猪蹄,李姨我特意多留了两只大的,炖得烂糊着呢!筋都透明了,香得很!真不来点?” 是负责荤菜的李姨。她半个身子探出窗口,手里还拎着那把油亮亮的大勺子,脸上堆着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那眼神……该怎么形容?不是纯粹的推销,里面似乎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像在观察我的反应。空气里霸道浓郁的猪蹄气味瞬间变得粘稠,裹住了我的呼吸。
我强行压下胃里翻涌的不适,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甚至带着点歉意的笑容:“谢谢李姨!真不用啦,我……我有点事儿出去一趟!猪蹄是好东西,您留着给其他同事补补!” 话音未落,我已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嗖地一下窜出了大门,把李姨那句“哎,这孩子……”的尾音关在了身后。
站在楼外,初秋微凉的风吹在发烫的脸上,我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刚才李姨那眼神,还有那过分执着的推销……心里那根刚松动的鱼刺,又顽固地扎了回去。为什么偏偏是猪蹄?
实验三:午后还杯,意外发现。
下午上班前,我拿着喝空的水杯,决定“顺便”再去一趟食堂清洗区。这个时间点,午餐高峰已过,食堂里空荡荡的,只有收餐区还有水流声。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巨大的不锈钢水池边空无一人,大概是阿姨们短暂的休息时间。清洗区弥漫着浓重的洗洁精和食物残渣混合的湿闷气味。我把杯子放在专门的水杯清洗池边,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区域。
水槽边缘湿漉漉的,挂着水珠。旁边的工作台上,随意搭着几副厚重的黄色橡胶手套,指关节的位置被油污浸染得颜色更深,摸上去肯定又黏又滑。我的视线掠过手套,落在旁边一个不起眼的白色塑料大盆里。
盆里泡着水,水面上漂浮着一些食物残渣和零星的油花。而在水底,清晰地躺着几块被啃食得异常干净的骨头。那形状,那扭曲的关节轮廓,那在浑浊水里微微反光的、光滑的断口……
是猪蹄骨!
胃部猛地一阵抽搐,喉咙口泛起熟悉的酸涩。不是一块两块,是好几只蹄髈被彻底分解后留下的残骸。它们被啃得如此干净,骨头上几乎看不到一丝残留的筋膜或肉屑,白森森的,在水里静静地沉浮,像某种惨白的、被彻底吸食殆尽的生物遗骸。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阿姨们自己吃猪蹄?而且……吃得这么彻底?这种近乎仪式感的“清洁”,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和冰冷。这画面比张薇的描述更具象,也更令人不适。它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彻底压在了我那根名为“疑虑”的鱼刺上,让它沉甸甸地坠在那里,再也无法忽视。
我几乎是逃离了清洗区,水杯也忘了洗。
几天小心翼翼的“侦查”下来,结论混乱而令人不安。张薇说的“集体注视”我没有亲眼捕捉到,但李姨对猪蹄异乎寻常的“关心”,以及那盆泡在水里、被啃噬得光洁如标本的猪蹄骨,都像拼图碎片,散落在日常的表象之下,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案,却足以让安稳的底色开始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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