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暝,是这方空间唯一的底色。浓稠的黑暗仿佛凝固的墨汁,沉重得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中央区域被某种非自然的光源勉强勾勒出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腐朽与尘埃的冰冷气味,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属于灵魂消散前的微弱叹息。
“嗡——嘎吱——”
一阵刺耳、扭曲的噪音,如同生锈齿轮强行啮合,又似金属被巨力揉搓碾碎,毫无征兆地在死寂中炸响,缓缓回荡。
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半空中,无数道半透明的、散发着幽微磷光的灵魂体,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提线木偶,正以一种诡异而精准的韵律缓缓旋转、交织,共同构成一个巨大、繁复、令人头皮发麻的立体法阵。
法阵的中心,并非虚无,而是矗立着一扇实物——一扇古朴的桃木门。木门纹理虬结,颜色深黯,仿佛浸透了岁月的血泪与绝望。
门扉之上,一枚巨大、暗红如干涸血迹的章印赫然在目,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更令人心悸的是,门框四周,乃至整个法阵的脉络间,都流淌、覆盖着一层肉眼可见的、冰冷刺骨的灰白色能量——那是死亡最为纯粹、最为森严的秩序法则,是此间唯一的真理与铁律。
这里绝非安息之地,绝非往生之所。这里是裁决之地,是灵魂的终焉刑场。
桃木门并未完全闭合,一道幽深的缝隙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而在门扉开启的左右两侧,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各伫立着一名身披黑袍的使者。
他们面容模糊不清,隐在兜帽的阴影之下,唯有两点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幽光,是他们注视外界的眼眸。
而在门扉正前方,法阵光芒汇聚的焦点,一个身影“悬浮”着——或者说,她以绝对的力量凌驾于这片空间之上。
那是一个形似魔鬼的“女人”。她的身躯裹在流动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紫色雾气长袍中,面容妖异而扭曲,似笑非笑,似悲非悲。
一双狭长的、燃烧着惨绿火焰的眸子,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那里,一排排麻木、绝望、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灵魂,如同待宰的牲畜,无声地排列着。
“第——1084号——上台——”
她的声音响起,那是一种无法用常理形容的恐怖噪音。如同千万片碎裂的玻璃在铁板上刮擦,又像无数濒死的虫豸在尖啸,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狠狠钻入每一个聆听者的骨髓。
左右两名黑袍使者如同接收到指令的提线木偶,动作僵硬却精准地同步迈步。他们走下那无形的台阶,踏入那排麻木的灵魂之中,目标明确地从中拖拽出一个身影。
那是一名少女。瘦小、单薄,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落叶。手腕上扣着沉重乌黑的金属枷锁,深深勒进皮肉,几乎与骨头摩擦。
破碎的衣衫褴褛不堪,仅能勉强遮掩住最私密的部位,裸露出的肌肤遍布着鞭痕、烙伤,凝固的暗红与新渗的血迹交织,触目惊心。
她披散着沾满污垢和血痂的长发,头颅低垂,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虚无——那双曾经或许明亮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两潭死寂的灰白,再无一丝光彩。
左使者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在她空洞的眼前用力地挥了挥,带着一种残忍的试探。少女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右使者发出一声短促、冰冷的嗤笑。
“把导盲杖给她,让她自己滚过来——” 女巫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不耐烦。
“遵命,女巫大人。”
左使者应声,转身走向角落的阴影。那里,斜倚着一根不起眼的木杖。他将其拾起——木杖顶端,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散发着微弱青绿荧光的宝石,那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脆弱而诡异。
使者毫不怜惜地将木杖扔在少女脚前的地面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右使者猛地伸出骨节凸起的手,狠狠推搡在少女瘦骨嶙峋、布满伤痕的脊背上。力量之大,让她一个趔趄,几乎扑倒在地,沉重的枷锁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拿啊!废物!没长手吗?难道还要我弯腰伺候你?!”
右使者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恶毒的嘲弄。
少女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破碎的呼吸被她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发出细微的、濒死般的呜咽。
泪水早已干涸,在布满血污和尘土的脸上留下两道惨白的痕迹。她早已无数次渴望解脱,渴望自我了断的安宁。然而,此地的规则——那冰冷的秩序法则——如同无形的枷锁,禁锢着她的灵魂。
在这里,她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被剥夺,她只是一件等待处理的“物品”,一个“行将就木”的符号。
别无选择。
她只能颤抖着,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弯曲膝盖,跪伏下去。冰冷粗糙的地面刺痛着她的膝盖。
她伸出被枷锁磨破、同样伤痕累累的手,摸索着。当指尖终于触碰到那冰凉光滑的杖身,特别是顶端那颗散发着微弱生机的宝石时,她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将它紧紧攥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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