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现实世界的时间之河,在京城幽暗的巷弄里因暗一与未来女帝命运般的初次交汇而泛起微澜时,在远离尘嚣、仿佛被时光遗忘的幽静药王谷深处,另一条命运的支流,正以一种温柔而残忍的方式,在谢云舟因试药沉沦的深层梦境中,无声无息地奔涌。
药王谷的夜,总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静谧。
白日里喧嚣的鸟雀早已归巢,只余下山风拂过万顷竹海的低沉涛声,与远处深涧中永不疲倦的泠泠水响,交织成一首亘古的催眠曲。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药草气息,苦涩中透着一丝奇异的甘醇,如同这山谷的主人,外表是生人勿近的冷峭,内里却蕴藏着足以起死回生的慈悲。
在一间陈设简朴、却一尘不染、透着清雅韵致的竹舍内,谢云舟静静地躺在那张铺着素白棉布的竹榻上。
他并非寻常安睡,而是因以身试险,尝试一种古籍记载却药性未明的霸道解毒古方,导致气血逆乱,经脉如焚,身体自主陷入了深沉的昏睡,以抵御那足以摧垮常人意志的剧烈冲击。
此刻,他那张惯常挂着三分讥诮、七分疏离的俊逸面庞,在案头跳跃的烛火映照下,显露出一种罕见的、毫无防备的平和。
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被露水打湿的蝶翼,在眼睑下投下两弯浅淡的阴影。
平日里无论撵弄银针还是书写药方都稳如磐石的修长手指,此刻无力地微蜷着,搭在一卷半开的《百草纲目》上,指节微微泛白。
然而,在他那不受世俗约束的意识之海深处,一场与冰冷现实背道而驰、美好得如同晨曦初露时草叶上凝结的露珠,却又脆弱得轻轻一触即碎的幻梦,正违背着他清醒时所有的认知与坚持,盛大而无声地上演。
一 涧水初遇
梦的起始,模糊而自然,仿佛早已注定,又似心血来潮。
他梦见自己并非在凤九歌历经生死、涅盘重生之后,才以一个观察者、合作者,乃至某种程度上“局外人”的身份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而是在一个更早的、足以扭转一切的节点,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宿命感的姿态,介入了她尚未被彻底染上墨色的命运轨迹。
那是一个春日迟迟、寒意未尽的午后。
地点并非繁华似锦却暗流汹涌的京城凤府,而是药王谷外一处人迹罕至、风景却清幽绝伦的山涧旁。
梦中,他身着一袭半旧的青衫,背着编织精巧的药篓,正为配制一味滋养心脉的秘药,仔细寻觅着只在此地黎明时分绽放、沾染第一缕朝阳精华的“晨露草”。
谷中虽植有众多药材,但他始终相信,唯有野生野长的灵株,才蕴藏着最原始蓬勃的生命力。
就在他俯身拨开一丛带着锯齿的蕨类植物时,前方不远处原本宁静的涧水声,骤然被一阵惊慌失措的呼救与剧烈的水花扑腾声打断,其间夹杂着女子因呛水而发出的、令人揪心的虚弱呛咳。
他心神一凛,几乎是本能地,扔下药篓,身形如一道青烟般循声掠去。
只见清澈见底、却因源自雪山而冰冷刺骨的涧水中,一团如火般鲜艳的红色正在无助地沉浮。
那是一个少女,厚重的锦绣罗裙被水流浸透,如同巨大的水草般缠绕着她,正飞速地将她拖向幽深的涧底。
她苍白的面容在波光粼粼的水影中若隐若现,那是一张即便被恐惧与绝望占据,依旧难掩其惊心动魄美丽的容颜。
乌黑的长发海藻般散开,几缕黏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上,更衬得那肌肤失了血色。
是凤九歌。
是那个尚未经历国破家亡、挚爱背叛、烈火焚身之痛;尚未被苏清婉的阴谋诡计彻底扭曲心性;也尚未与那个名唤萧无痕的男人,产生那般刻骨铭心、纠缠了前世今生爱恨痴怨的,更年轻、也更纯粹、宛如初绽花蕾般的凤九歌。
梦境中的谢云舟,脑中一片空白。
什么“医者父母心需权衡利弊”,什么“药王谷少主不宜沾染外界是非”,什么“麻烦”之类的惯常思绪,此刻皆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眼中只有那抹在冰冷碧水中挣扎、即将熄灭的火焰。
他甚至来不及脱下外袍,便如同最矫健的游鱼,纵身跃入了那砭人肌骨的寒涧之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了他,刺激得他经脉中内力自发运转。
他以最快的速度靠近,避开她慌乱挥舞的手臂,从身后稳稳地托住她纤细的腰肢和不住下滑的身体,凭借着精湛的水性和深厚的内力,艰难却坚定地将这个如同被折断了翅膀、坠入凡尘的火蝶般的少女,拖上了布满光滑鹅卵石的岸边。
彼时的凤九歌,因骤然落水,寒气侵体,加之惊吓过度,已是高热昏厥,意识模糊。
她蜷缩在他临时找到的、一个勉强能遮蔽山风的干燥石窟里,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玲珑的曲线上,勾勒出青涩却动人的轮廓。
平日里或许明媚张扬的小脸,此刻苍白得如同上好的宣纸,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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