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七年的秋汛来得急。黄河水裹着泥沙漫过青石镇的堤坝时,陈九皋正蹲在义庄门槛上补仵作箱的铜锁。雨水顺着瓦当砸在他后颈,冷得他打了个寒颤——这雨里裹着股子腥气,像泡烂了的死猫。
九哥儿!义庄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镇西头米铺的周掌柜浑身湿透冲进来,王尚书府的老夫人咽气了,可那口金丝楠木棺...邪性得很!
陈九皋擦了擦手上的鱼鳔胶,把铜锁扣进箱扣。王尚书在京城做过礼部侍郎,三年前致仕回乡,老夫人守寡四十年,是青石镇出了名的善人。这样的丧事本该体面,可周掌柜额角挂着水珠,眼神却像见了鬼。
棺材抬上灵车时,他压低声音,四个杠夫都听见棺里有人敲。咚咚咚,跟心跳似的。
雨幕里的灵车已经等在巷口。陈九皋掀开棺盖的刹那,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老夫人穿的是大红妆蟒缎袄,脸上盖着水银浸过的往生帕,可陈九皋的手指刚触到她手腕——
那只手竟在他掌心轻轻动了动。
第一章·叩棺
陈九皋的师父曾说,仵作的眼要见活人死相,闻死人气脉。此刻他盯着老夫人泛青的指甲,喉间发紧。正常死人入棺三日,尸身该有尸斑,可这双手软得像刚断气,皮肤还带着活人的温度。
起棺!
杠夫们喊着号子抬起棺材,陈九皋跟在后面。刚出镇子,前头的纸扎仪仗突然散了一地。引魂幡被风卷上半空,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黑鸦。它们不叫,只是盯着棺材,翅膀扑棱得纸钱乱飞。
陈九皋大喊。
棺材落地时发出闷响,比寻常重了许多。他凑近棺缝,看见里面渗出暗红液体,在金丝楠木上凝成细流。开棺!
这一次,老夫人的眼睛是睁着的。眼白全成了血丝,黑瞳却清亮得可怕,直勾勾盯着陈九皋。更骇人的是她嘴角——凝固的血痕扯出个笑,像是在跟谁打招呼。
快封棺!米铺周掌柜踉跄后退,上个月刘屠户家的小闺女暴毙,也是这么笑的...后来发现她怀了鬼胎!
陈九皋没说话。他用银针刺破老夫人指尖,血珠坠在黄表纸上,竟凝成个扭曲的字。
第二章·冥契
回到义庄已是深夜。陈九皋在老夫人腕间发现道朱砂印,形状像朵六瓣梅花。他翻出师父留下的《舆地纪胜》,上面记着:梅纹印者,阴司勾魂使所留,然若印色鲜红如血,恐非善类。
窗外忽然响起敲窗声。陈九皋抄起墨斗,拉开窗栓——是个穿月白衫子的小丫头,怀里抱着个红布包袱。
陈哥哥,她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我家夫人说,该结冥契了。
包袱打开,是叠黄纸契约。甲方写着故显妣陈氏孟氏,乙方竟是未出生之婴。最下方按着血手印,和老夫人棺中留下的字如出一辙。
你是谁?陈九皋握紧墨斗。
小丫头笑了,脖子缓缓扭转一百八十度。后脑勺赫然钉着枚青铜钉,钉尾系着根红线,另一端飘向窗外。
陈九皋追出去,月光下看见满院都是这样的小红点,像撒了把血珠子。远处传来婴儿啼哭,若有若无,却缠得人心慌。
第三章·子夜送子
青石镇有个老辈人忌讳说的事:二十年前,王尚书最宠爱的三公子新婚三月暴毙。出殡时棺材里传出婴儿哭,从此尚书府再没添过丁。
陈九皋找到当年的稳婆。那老太太坐在炕头捻佛珠,说起往事直打摆子:三公子下葬那晚,我去给夫人送安神药。听见灵堂里有响动,掀开棺帘...三公子怀里抱着个血娃娃,脐带还没断呢!
后来呢?
后来夫人让人把娃娃埋在后园槐树下,说我王家不养绝户。可打那以后,每逢阴雨天,后园就有婴儿哭...老太太突然住嘴,盯着陈九皋腰间的仵作箱,九哥儿,你箱子里是不是装着死人骨头?
陈九皋心头一凛。今早清理老夫人棺木时,他确实在夹层摸到块婴儿头骨,天灵盖上有个小凹痕——和王尚书书房里那方端砚的形状分毫不差。
第四章·槐下枯骨
后园那棵老槐树有三抱粗。陈九皋举着火把挖开浮土,腐臭味扑面而来。先露出半截红绸,接着是个锈迹斑斑的银锁,最后是具蜷缩的婴尸。头骨上的凹痕与端砚严丝合缝,胸前还挂着块玉牌,刻着王氏嫡长孙。
作孽啊!陈九皋想起老夫人棺中的字,这孩子是被活埋的!
火光映出树影,恍惚间他看见个穿红肚兜的娃娃站在树杈上,怀里抱着块带血的端砚。更骇人的是,所有飘落的槐叶都在地上排成个字。
回到尚书府,陈九皋质问现任当家王老爷。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听了他的话突然笑出声:陈仵作是吧?我娘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阿炳,娘对不起你。原来她守了二十年,就为等我亲自来挖这个!
他从袖中掏出半块端砚,与婴尸头骨上的凹痕正好拼合:当年我爹为了求子,用邪术把三哥和丫鬟的骨血封在槐树下。我娘知道后,每年清明都偷偷祭拜...她临终前说,该还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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