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藏历土狗年,深秋。冈底斯山脉连绵的雪峰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泛着冷冽的光芒,狂风卷着雪沫,如同无数白色的幽魂,在稀疏的枯草和嶙峋的怪石间狂舞。官道早已被积雪覆盖,只留下模糊的痕迹,仿佛大地本身也试图抹去行人的踪迹。
在这片被视为世界中心的苍茫之地,一个孤独的身影正艰难地跋涉着。他叫陈默,一个来自遥远汉地的年轻官员。并非为了信仰,而是因为一桩棘手的案子,牵扯到朝中权贵,他在内地已无容身之所,听闻遥远的西藏或许能提供一线生机,便一路西逃,此刻已近崩溃边缘。
他的坐骑早已在几天前倒毙,只剩下他和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两人靠着一点点干粮和雪水硬撑。老仆早已体力不支,此刻正蜷缩在一块背风的岩石下,咳嗽不止,脸色青紫。陈默的心沉甸甸的,前路漫漫,绝望如同这肆虐的风雪,要将他彻底吞噬。
“公子……我们……还能走出去吗?”老仆的声音微弱而沙哑。
陈默望着前方被风雪模糊的道路,咬紧牙关:“一定可以的,老刘,再坚持一下,听说前方便是玛旁雍错,湖边有寺庙,或许能得到些帮助。”
然而,他自己内心的深处却并无多少把握。西藏高原的险恶远超他的想象,不仅仅是自然环境,更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难以言喻的神秘与疏离感。汉地的繁华与这里的荒芜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他这个习惯了车水马龙、市井喧嚣的官员感到无所适从。
又走了一天,风雪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老仆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意识也开始模糊。陈默背着他,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当暮色四合,风雪稍歇时,他们几乎是在绝望中发现了一座小小的寺庙轮廓,如同一个沉默的黑色巨人,匍匐在雪山脚下。
寺庙很小,也很破败,只有几间低矮的石屋,依稀可见褪色的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寺门紧闭,门楣上方的石牌上刻着模糊的藏文,陈默辨认不出,只觉得一种莫名的压抑感笼罩心头。
他上前敲了敲门环,铜环撞击木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刺耳,却又很快被呼啸的风声吞没。过了许久,门内才传来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随后,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一个老喇嘛出现在门缝后。他面容枯槁,皱纹深刻如同刀劈斧凿,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锐利。他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陈旧袈裟,手中捻着一串深褐色的骨质念珠。
老喇嘛默默地打量着他们,目光在奄奄一息的老刘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在陈默脸上。他没有立刻让他们进去,只是问道:“你们从何而来?所为何事?”
陈默连忙躬身行礼,用他略显生涩的藏语夹杂着汉语说道:“长老慈悲,我们从汉地而来,遭遇风雪,迷失了道路。我的随从病重,恳求长老行个方便,让我们借宿一晚,感激不尽!”
老喇嘛沉默了,浑浊的眼睛似乎穿透了风雪,望向他们身后无尽的黑暗。良久,他才侧过身,将门完全打开:“进来吧。外面不是久留之地。”
陈默心中一松,连忙搀扶着老仆走进寺庙。一股混合着酥油、陈旧木材和淡淡檀香的气味扑面而来,驱散了些许寒意,却带来另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感。
寺庙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狭小和简陋。只有一间主殿,供奉着一尊模糊不清的佛像,佛前点着几盏快要燃尽的酥油灯,火光摇曳,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旁边一间算是客房,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和一张瘸腿的桌子。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杂物,上面落满了灰尘。
“把病人放在床上吧。”老喇嘛指了指床铺,声音平淡无波。
陈默将老刘安顿好,又拿出仅有的一点干粮和茶叶,恭敬地献给老喇嘛:“长老,请收下这点薄礼,聊表谢意。”
老喇嘛没有看那些东西,只是摇了摇头:“出家人,一箪食一瓢饮足矣。你们先歇下吧。”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客房,关上了房门。
夜幕降临,风雪再次加剧。客房的窗户是用稀疏的木条糊着旧纸,根本挡不住寒风。陈默守在老刘床边,听着窗外鬼哭般的风声,以及寺庙里偶尔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诵经声,心中充满了不安。
老喇嘛似乎整夜未眠,那低沉而单调的诵经声时断时续,萦绕在耳边,像是一种催眠,又像是一种警告。陈默疲惫至极,眼皮沉重,但大脑却异常清醒。他看着昏暗灯光下,墙壁上斑驳的影子和模糊的佛像轮廓,总觉得那些影子在无声地蠕动,佛像的眼睛似乎也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让陈默猛地惊醒。他感觉房间里的温度骤降,那几盏酥油灯火苗无风自动,疯狂地摇曳着,光影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疯狂跳跃,如同群魔乱舞。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清晰地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拖沓的脚步声,正缓缓地靠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