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带着三分诗意,七分缠绵。光绪二十七年的清明,细雨如丝,打湿了沈家宅院的青瓦,却洗得院中的老桃树愈发苍翠。枝丫上的桃花沾着晶莹的雨珠,粉白相映,像极了苏清辞当年鬓边簪着的那朵,温婉中藏着韧性。
沈静姝跪在老桃树下,将亲手酿的桃花酒缓缓浇在树根处。酒液渗入湿润的泥土,带着清甜的香气,与雨后的青草味交织在一起。她是沈家第七代嫡女,年方十八,梳着双环髻,身着月白色绣暗纹的旗袍,眉眼间复刻了苏清辞的温婉,指尖却握着一支钢笔——这是她在新式学堂里学来的,与祖辈们的绣针截然不同,却同样藏着对生活的热忱。
“先祖在上,静姝来看你们了。”她轻声呢喃,声音被雨声衬得格外柔和,“今年家里添了新事,哥哥留洋回来了,说要在镇上办新式学堂,让更多孩子能读书识字。还有,我考上了南京的女子师范学堂,秋天就要去求学了。”
她将带来的桃花酥整齐地摆放在石碑前,石碑上“桃荫绵长,岁岁相传”八个字,在雨水冲刷下愈发清晰。祖父临终前曾反复叮嘱,这棵老桃树是沈家的根,埋着萧砚与苏清辞两位先祖的骨灰,他们的魂魄守着沈家百年,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清明的桃花酒与桃花酥,断不可断。
雨势渐小,沈静姝起身时,忽然瞥见老桃树粗壮的树干上,竟新抽出了一截嫩绿的枝丫,枝丫上还顶着一朵小小的花苞,在雨雾中透着生机。她心中一动,伸手轻轻拂去花苞上的雨珠——这棵桃树已近百年,近几年开花渐少,没想到今年竟能抽出新枝,像是在回应她的絮叨。
“看来先祖也为我高兴呢。”她笑着自语,转身准备回屋,却听见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伴着清脆的铜铃响。
“静姝!静姝!”
来人是她的表哥陆景琛,一身藏青色西装,头发梳得整齐油亮,手里提着一个棕色的皮箱,淋得有些狼狈,脸上却满是笑意。他刚从上海回来,是沈家晚辈中第一个接触洋派事物的人,也是静姝从小玩到大的伙伴。
“景琛表哥,你怎么这会儿来了?”沈静姝连忙取了毛巾递过去,“下这么大雨,也不知道带把伞。”
“急着给你送东西,忘了看天气。”陆景琛接过毛巾擦了擦脸,打开皮箱,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支好的毛笔吗?我在上海的书局里找了好久,才买到这支湖笔,据说还是清代名家用过的。”
沈静姝眼睛一亮,接过锦盒打开,里面的毛笔笔杆温润,笔头饱满,确实是上品。她自幼跟着祖父读书习字,一手小楷写得娟秀挺拔,不输男儿,对笔墨纸砚格外钟爱。“谢谢表哥,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陆景琛看着她欢喜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老桃树上,“这棵桃树今年倒是精神,竟还抽出了新枝。”
“是啊,我刚才也看到了。”沈静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祖父说,这棵树连着先祖的魂,它长得好,就说明先祖在护着我们。”
陆景琛点了点头,神色渐渐郑重:“说起先祖,我这次在上海,遇到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沈静姝好奇地问。
“我在一家古董店闲逛时,看到了一方绣帕。”陆景琛回忆道,“帕子上绣着桃花和小龙纹,针脚细密,和你给我看过的那方先祖传下来的旧帕子一模一样。店主说,这帕子是从一个京城来的旧货商手里收的,距今已有百年历史。”
沈静姝心中一震。沈家确实传着一方龙纹桃花帕,是苏清辞先祖贴身之物,如今被当作传家宝,锁在祠堂的木匣里。那帕子上的龙纹独特,桃花绣法更是苏清辞先祖独创,旁人模仿不来,怎么会在上海出现一模一样的?
“会不会是仿品?”她迟疑地问。
“我仔细看过了,不是仿品。”陆景琛摇头,“那帕子的布料、绣线,还有磨损的痕迹,都和真品一致。更奇怪的是,帕子的边角绣着一个小小的‘彻’字,和你家传帕子上的‘清’字,像是一对。”
“‘彻’字?”沈静姝猛地想起祖父讲过的故事,萧砚先祖本名萧彻,当年为了避祸才改名为砚。难道那方帕子,是萧砚先祖当年随身携带的?
“我已经把那方帕子买下来了。”陆景琛从皮箱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果然是一方陈旧的锦帕。帕子上的桃花依旧粉嫩,小龙纹灵动传神,边角处的“彻”字虽已有些模糊,却依旧清晰可辨。
沈静姝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帕子上的绣线,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穿越了百年时光,感受到了先祖当年的温柔与深情。“这一定是萧砚先祖的帕子。”她笃定地说,“当年先祖们在桃花树下定情,清辞先祖绣了两方帕子,一方绣‘清’,一方绣‘彻’,作为定情之物。后来历经战乱,先祖们失散,想必这方帕子也流落到了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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