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进朱雀社区值班室,孟雁子的指尖停在纸页上,像被冻住。
她盯着笔记本里那行字:“2019年冬至,他说会陪我去看钟楼初雪。”笔迹熟悉得刺眼——是她的手写下的,可此刻读来,却像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
生音呢?
记忆里的应答、心跳、期待,全都沉了下去,无声无息。
小新还在说话,嘴唇一张一合,手势比划着什么紧急事项。
雁子努力捕捉,却只听见嗡鸣,像是井底回音,遥远而失真。
她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锁住对方口型:
“……血压监测要提前……”
等等——
她忽然低头,翻开前一页,瞳孔骤缩。
一行潦草小字静静躺在角落:“高血压三级,每日晨服硝苯地平一片。”
墨迹未干,边缘泛着极淡的青金色,在日光下几乎难以察觉。
问题是——她不记得自己写过这句。
不是忘了内容,而是彻底缺失了书写那一刻的记忆。
仿佛有另一双手,借她的笔,在替她活着。
冷意从脊背窜上来。
她猛地合上本子,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脚步踉跄,撞翻了椅子也没回头。
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在炸:西槐井。
七年前他烧掉十七张声笺的地方,三年前她最后一次回头望他的地方,昨夜——她是不是也去过?
手机震动。
屏幕亮起,一条语音弹出,发件人:李咖啡。
她点开。
“我忘了怎么调‘开心’了。”
声音模糊,像被风吹散的烟。
她重听第二遍,仍是断续哼唱夹杂杂音;第三遍,只剩沙沙背景音,仿佛有人在极远处啜泣。
她手指发抖,几乎握不住手机。
金手指失效了吗?不——更像是反噬。
她的过目不忘,从来不只是记住。
它是吞噬。
把每一次承诺、每一句争吵、每一个眼神都刻进神经深处,变成血肉的一部分。
而现在,它开始吞没“当下”——她正在经历的此刻,正从指缝中流失。
而他呢?那个靠情绪调酒的男人,连“开心”的味道都记不得了?
他们正在互相蒸发。
街道在眼前晃动,风灌进衣领,雁子一路狂奔,心跳如擂鼓。
终南山脚的老灰陶坊越来越近,锈线缠绕的古井轮廓浮现。
远远地,她看见井边一朵蓝花颤了颤,花瓣无风自落,飘向地面时竟拼成两个字:
她猛然顿住。
是谁在听?谁在说?又是谁,在用她的手写字,替她记忆?
与此同时,回民街尽头,“无名酒馆”的残墙下,李咖啡正一遍遍擦拭一只粗瓷杯。
那是十年前他们初遇那天,他为她调第一杯特饮用的杯子。
没有酒精,只有井水、茶烟、山风凝露,他说这是“雁归时”。
那时他还相信,只要用心,就能调出让雁子满意的滋味。
现在他按记忆复刻——同样的水温,同样的比例,甚至对着晨雾深呼吸三次,模拟当年的气息节奏。
可当液体滑过舌尖,只余灰烬味。
他翻开调酒笔记,纸页泛黄,所有配方字迹竟已褪成浅褐,如同被岁月洗去。
唯有四个字,红得刺目:
咖啡未温
烫得他指尖一缩。
墙上挂着一张旧照:年轻的他搂着笑出酒窝的雁子,背景是终南山樱雨纷飞。
可此刻看去,照片里的自己,嘴角扬着,眼睛却像在哭。
“若连味道都记不住,我还剩下什么?”他喃喃。
话音落下,窗外微光轻闪。
十七口古井同时泛起细小波纹,水面微沸如呼吸。
缠绕井口的锈线轻轻震颤,频率整齐,宛如脉搏同步跳动。
而在社区办公室,小新颤抖着调出《古城记忆簿》后台数据。
“风语条目”更新频率暴增至每分钟九次,全部源自雁子的终端ID。
内容清一色是童年片段:药瓶标签、医嘱录音转文字、母亲临终前的手腕脉象记录……全是她曾为照顾母亲背下的东西。
她调取监控录像——连续三晚,凌晨两点十七分,雁子独自出现在七井布线点,动作机械,步伐精准如程序运行。
她在每个节点留下一枚温陶碎片,排列方式竟与“心火鼎”遗址完全一致。
阿解赶到时,雁子正坐在桌前抄写居民名单,笔尖稳定,神情空茫。
心理疗愈师轻轻握住她的手腕,闭眼感应片刻,睁开眼时,眸中已有悲悯。
“她的记忆在替她活着。”阿解低声说,“她快被挤出自己的身体了。”
小新咬唇:“必须启动‘断连仪式’。但需要她自愿。”
“可现在的她,还能分辨什么是‘她’吗?”
两人对视,沉默如铅。
同一时刻,大护带着声波检测仪抵达陶坊遗址。
他将探头贴近埋有温陶的土壤,屏幕瞬间波动。
一组奇异频段跳出,持续震荡,与某种生物脑波高度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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