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天光如锈。
孟雁子站在朱雀社区工作站门口,手里攥着那本泛黄的工作日志,纸页上的字迹像被水泡过般层层叠叠,仿佛不同时空的记忆在同一页纸上争抢位置。
她记得自己上周二主持了居民调解会——张阿姨和王叔为阳台滴水吵了三个月,最后她一句“你们都住同一栋楼三十年了,漏水还能漏出感情来”逗笑了全场。
可站长刚拍着她肩膀说:“孟工,今天是周三,连续三天迟到了啊。”她抬头看墙上的挂钟,九点十七分,日期赫然是今日。
可对她来说,昨天傍晚才送完降压药给李咖啡。
她说不出话,只能摇头,指着手腕上结痂的伤口。
站长皱眉:“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先调休几天?”她没回答,转身推门进屋,反手锁上了办公室。
夜深了。
窗外雨声渐歇,街面湿漉漉地映着残灯。
她再次打开针线盒,取出青金丝,咬破指尖,血珠滴落桌面。
刹那间,丝线腾空而起,如活蛇般窜向窗缝,缠上院中锈线藤。
藤蔓微微震颤,嫩芽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展,细密如神经网络,在空中勾连成片。
她闭眼,任记忆逆流。
昨夜、前夜、再往前……无数个“昨天”的画面在脑中重叠:李咖啡调酒时低垂的眼睫,他说“我会等你”时手腕锈线的微光,母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别什么都记”……还有回民街深夜的脚步声、孩子哭闹、老人咳嗽——整条街的呼吸都在她脑子里反复播放。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雨滴,也不是风摇窗棂。
是拍手声,轻轻两下,节奏精准得如同回应某种暗号。
她猛地回头。
灰裙女子站在门边,手指正缓缓从空中划过,动作与她方才引血织网时一模一样——指尖微曲,掌心朝上,仿佛也在牵引无形之线。
“你是谁?”雁子哑声问,喉咙撕裂般疼痛。
“我是小时。”女子微笑,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也活在‘昨天’。”
她走近几步,赤脚踩在地板上,没有脚步声。
她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道淡蓝色纹路,形状竟与雁子记忆中的巷道完全一致。
“你织的网,把我也吸进来了。”小时轻声道,“我能看见你看见的昨天。因为……我从来没能真正走进‘今天’。”
她说自己从小分不清时间,医生叫它“时空解离症”。
对她而言,“现在”是一团模糊的雾,只有“昨天”是清晰的锚点。
她记得五岁那年母亲煮红豆汤的香气,记得十岁那年教室外梧桐叶落下的轨迹,却总在醒来时搞错星期几。
“但今晚不一样。”她指向雁子手中的青金丝,“你的血唤醒了什么。我也开始‘同步’了。”
两人穿过寂静的回民街,来到钟楼地下通道。
潮湿的墙壁角落,一簇锈线蜷缩如根须,表面覆着薄薄一层灰。
“那里,”小时指着地面,“昨天开过花。蓝的,很小一朵,花瓣有五瓣,像星星。”
雁子蹲下身,伸手触碰,指尖掠过冰冷石砖。
忽然,一阵刺痛袭来——她“看”到了:凌晨两点十七分,一朵蓝花悄然绽开,只存在了三分钟,随后枯萎成尘。
没人记得。
可她记得。
小网接到消息赶来,背着热成像仪。
他不信鬼神,只信数据。
可当仪器扫过那片墙面时,屏幕骤然亮起一团幽蓝光斑,温度曲线显示残留热能峰值出现在48小时前,持续178秒。
“这不可能……”他喃喃,“锈线是今晨才长出来的,可这里……早在两天前就有生命活动痕迹。”
他连夜将七处异常点位数据建模,输入神经网络分析。
结果跳出时,他手指僵住:每一次路灯闪动,都伴随着一段极其微弱的电磁脉冲,频率与人脑θ波高度吻合,误差小于0.3Hz。
他在驴友群发帖,标题只有八个字:
这些灯,是被“想”亮的。
老剪看到了这条消息。
他坐在家中厨房,手机屏幕映着他布满皱纹的脸。
桌上摊着一张手绘电路图,红线标注着七处锈线节点,旁边写着“剪断顺序”和“绝缘处理方案”。
那是他准备动手的计划表。
可此刻,他盯着那句“被‘想’亮的”,忽然想起昨夜在街角看到的一幕:一个醉汉踹向灯柱,锈线瞬间收缩,灯光骤灭。
可三秒后,灯又亮了,而且闪烁节奏变了——变成了当年他父亲教他的巡更密码:“魂安”。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冰箱前,取出手机相册里存了三年的照片:女儿在国外毕业典礼上的背影,笑得很灿烂,身边站着陌生男人。
他没去过。
他点了删除键,又停下。
最终,他长叹一声,滑动指尖,将整个文件夹移入回收站。
第二天夜里,他照常巡街。
路过一盏忽明忽暗的路灯时,几个年轻人正拿石头砸灯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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