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西槐巷还浸在薄雾里,小钉站在阁楼窗前,手里攥着那本《钉谱·卷壹》,指尖微微发颤。
风从破瓦间钻进来,翻动泛黄纸页,墨字如活物般浮起——“七钉定魂法启:城不言,人代之记;墙无心,血引之聚。”她逐字读下去,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窗外,那堵晶化残墙静静矗立,锈丝如脉络般自地底蜿蜒而出,在日光下泛着暗红光泽,仿佛真有心跳。
她猛地翻开背包,抽出一张皱巴巴的图纸——那是雁子去年做的“居民诉求热力图”,标满了社区危墙点位与投诉频率。
她将图铺在地上,又对照《钉谱》末页附的一幅古旧城墙钉位图。
呼吸骤停。
七处锈钉位置,分毫不差地重合在七个最高诉求点上。
不是巧合,是回应。
每一个钉,都曾有人哭过、喊过、求过安稳;每一根锈线,都是未说完的话、未落地的承诺。
“她是被选中的织网人。”小钉喃喃出声,眼眶发烫,“那些墙……一直在等一个能听得懂它们的人。”
她冲下楼时,大织正坐在巷口藤椅上,一针一线缝着旧毛线。
灰白的线团堆在脚边,像一团团凝固的记忆。
“阿婆!”小钉把书和图拍在石桌上,“你看这个!”
大织眯起眼,手指抚过《钉谱》上的字迹,忽然一顿。
“血引之聚……我娘临终前也说过这话。”她抬头,目光锐利如刀,“那时候她抱着一根生锈铁钉,说‘只要还有人记得痛,墙就不会倒’。”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
当天下午,大织拄着拐杖走遍整条巷子。
她敲开每一户人家的门,声音沙哑却坚定:“别扔旧东西,拿来织网——布条、铜丝、头发都行。咱们不靠政府,也不靠数据,我们自己给墙穿件衣裳。”
第一块护网挂在西槐三号墙外时,是用二十多家拼凑的碎布编成的。
褪色婴儿服、丈夫穿破的工装、孩子幼儿园的手工红领巾……经纬交错间,竟透出奇异的秩序感。
孩子们围上来,拿彩色毛线沿着地上残留的光痕描摹锈网纹路;老人颤抖着手,把亡妻的照片塞进网结深处,嘴里念叨:“你看看,这回有人替你说想你了。”
阿光连夜改装了感应装置。
他拆了废弃报警器的触发电路,接在护网钢索上。
当有人轻触护网,巷口百岁老钟便轻轻响一声,如叹息,如应答。
“不靠一个人记,”大织站在初成的护网前,风吹乱她满头银发,“我们大家一起疼。”
而此刻,李咖啡正牵着雁子的手,踏上终南山的老步道。
春寒未散,石阶湿滑。
雁子走得缓慢,眼神空茫,每一步都像踩在陌生星球。
他曾担心她会害怕,会抗拒,但她没有。
她的脚步虽迟疑,却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熟悉感,仿佛身体还记得这条路,哪怕脑子已经焚毁所有档案。
直到半山腰一处陡坡。
她突然停下。
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扶住岩壁。
刹那间,岩缝中渗出细锈——赤红如血丝,顺着她指尖缓缓缠绕而上,像久别重逢的藤蔓。
雁子怔住,低头看着那抹锈红,嘴唇微颤:“我……好像在这里摔过。”
李咖啡心脏猛缩。
那一夜暴雨倾盆,她第一次跟驴友去爬山,扭伤脚踝瘫坐在泥里。
他二话不说蹲下背她,她说“不用了”,他说:“我来暖着。”
后来这句话成了他们之间的暗语,成了每次冷战后他低声哄她的开场白,成了他在吧台后调酒时默念的咒语。
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那只磨去标签的玻璃瓶,拧开盖子,滴下一滴琥珀色液体。
酒落在锈丝上,瞬间蒸腾成雾,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唇形,在空中无声张合。
雁子望着那影,睫毛轻颤,忽然轻声说:“你说过这话,对吧?”
李咖啡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只是死死咬住下唇,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当晚,老梁独自回到办公室。
施工延期批文刚签完,他坐在灯下翻看新设的“情感负荷值”记录栏。
第一条写着:“西槐三号墙,承载思念总量≈127人次,建议缓拆。”笔迹生涩,却是他亲手写下。
他叹了口气,打开监控系统做例行巡查。
画面扫过各段老墙,一切如常。
直到切换到东延段B区时,他猛然坐直。
屏幕角落,一段无人修缮的断墙根部,几缕锈线正悄然爬出地面——没有导流装置,没有情绪激发,甚至不在任何居民活动热区。
可它们动了。
缓慢、坚定,朝着散落的旧铁钉延伸而去,如同寻找宿主的神经末梢。
老梁屏住呼吸,调出时间戳。
凌晨三点零七分。
正是那波神秘光纹出现的同一时刻。
老梁盯着监控画面,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风动,也不是光影错觉——是锈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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