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馆后窗的槐叶在风里打了第七个旋儿,李咖啡的指节终于松开攥了半日的配方本。
纸页边缘被他捏出细密的褶皱,像道未愈的伤口。
这七日他翻遍奶奶的手写酒谱,从静默酒的龙舌兰配比到的藏红花用量,每道工序都复刻得分毫不差,可每次调给雁子的酒,入口仍是酸涩——就像他们争吵时卡在喉咙里的那句对不起。
手机屏幕亮起,是小禾发来的消息:雁子姐把井壁的笔记拓本做成了社区展览,张奶奶今早带着全家福去了。照片里雁子弯腰帮老人整理相框,发梢垂落的弧度,和去年元宵夜他在城墙下看的一模一样。
他突然想起三日前暴雨夜,自己抱着新调的听见之后去找雁子。
她站在社区公告栏前,雨幕里的侧影被路灯切成明暗两半。
他递酒过去时,她的指尖刚摸过公告栏上她不是没说,是没人听的毛笔字,沾着未干的墨渍,在玻璃杯上压出个模糊的印子。
还是太苦。她抿了一口,声音混着雨声,像在喝......没说完的话。
此刻配方本被风掀开的那页,奶奶的小楷突然撞进他眼底:酒是活的,要等对的人来唤醒。他猛地站起来,木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那晚静默酒渗入城墙裂缝时,他分明闻见酒香顺着砖缝往上爬,像有生命在呼吸。
原来不是酒要迎合人,是当人与城的心跳同频时,酒才会活过来。
李咖啡的脚步几乎是踉跄着撞开地窖门。
霉味混着陈酿的醇香涌出来,最里层陶坛上的封条已经泛黄,1953年的墨迹却依然清晰。
他小心抱起这坛西凤,指尖触到坛身时,竟有极淡的震颤,像在回应他的心跳。
接下来的两日,他跑遍了回民街。
老阿婆在百年枣树下捡落花,看见他蹲在地上拾花瓣,颤巍巍摸出个蓝布包:这树是我爷爷种的,每年落的花,总该有个好去处。城墙根的野薄荷带着晨露,他摘的时候被刺扎破手指,血珠落在叶片上,倒像给薄荷添了抹胭脂。
最后是西槐巷的井。
他打着手电筒下井,井壁上雁子贴的笔记残页被塑料膜仔细裹着,水珠顺着膜边往下淌,滴在他脚边的玻璃罐里——那是他要的震魂碑旁的露水。
当他站在角楼下支起调酒台时,晚霞正给城砖镀上层蜜色。
老地扛着地质罗盘来的,罗盘金属外壳蹭着城墙,发出细碎的响;小禾举着热成像仪,镜片上蒙着层兴奋的雾气;老陈来得最晚,怀里揣着个布包,布料洗得发白,边角绣着朵褪色的月季。
雁子是最后到的。
她穿件浅蓝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当年为记医嘱抄红的腕骨。
李咖啡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她先说话了:小禾说你要调杯。声音轻得像片落在城砖上的枣花。
他把调酒杯握在掌心,金属凉意透过皮肤渗进血管,调的是......我们和这座城的声音。
调酒的动作比任何时候都慢。
倒西凤时,酒线拉得细长,像根串起岁月的银链;撒枣花时,他想起去年秋天雁子蹲在枣树下帮老人捡果子,发间沾着同样的花瓣;加薄荷时,他想起她值大夜班后,他煮的薄荷粥,锅沿飘着的绿尖儿和此刻的叶片一般鲜活。
最后是井底的露水。
玻璃罐打开的瞬间,潮湿的土腥气混着若有若无的墨香涌出来——那是雁子母亲笔记上的味道。
李咖啡划亮火柴,蓝色火焰舔着杯沿。
酒液腾起橙红的光,映得城砖上的纹路都活了过来。
小禾的热成像仪突然发出声:墙体温度在升!
看,裂缝处的红色区域在扩张!
老地眯眼凑近城墙,罗盘指针突然疯狂转动:呼吸层......在共鸣!
雁子接过酒杯时,指尖碰到他的。
七年了,他第一次没躲开她过目不忘的凝视——反正她早把他的缺点记得比自己名字还清楚:逃避、善变、承诺总像杯凉掉的咖啡。
但当酒液滑入喉咙,她的金手指突然开始翻涌。
那些被她刻进骨髓的他的错:情人节放鸽子的短信、吵架时摔门的声响、说好陪她看母亲最后一面却因酒馆有事爽约的凌晨......可每段画面后,竟浮出被她自动屏蔽的细节:
暴雨夜三点,他蜷在她宿舍楼下的屋檐下,怀里抱着保温桶,姜汤的热气在冷雨里散成白雾;她值大夜班时,抽屉里总准时出现的牛肉夹馍,包装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社区食堂的阿姨说这个最抗饿;母亲葬礼那天,他站在墓园外的香樟树下,雨水顺着伞骨流成河,却始终没敢靠近,只在她转身时,往她包里塞了包纸巾,包装上洇着水痕,写着。
这酒......叫什么?她的声音哑得厉害,睫毛上挂着泪珠,在晚风中微微发颤。
李咖啡望着她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七年前第一次见她,也是这样的眼尾,在终南山顶被风刮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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