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纪元：千秋劫 第272章 辕门射戟·残响

又一次【界隙行走】的强行发动，几乎榨干了林煜最后一丝气力。这一次，预想中狂暴的攻击并未立刻降临。他们从虚空中跌出，落在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

这里的光线不再那么扭曲刺眼，呈现出一种黄昏时分的柔和。脚下是夯实的土地，远处可见连绵的军营轮廓，旌旗在微风中轻轻飘动，旗上的图案虽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辨是不同势力的标志。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对峙气氛，却没有了之前那些记忆碎片中浓得化不开的煞气与怨念。

“这里是……”禽滑素警惕地观察四周，扶着重伤未愈、气息奄奄的林煜，迅速躲到一堆粮草辎重的阴影后。

林煜勉强抬起头，目光穿过杂物的缝隙，望向那片军营之间的空地。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吕布。

并非那煞气冲天的【无双虓魅】，而是一个更接近人形的、身披鲜明甲胄、手持方天画戟的英武将军。他端坐在赤兔马上，身姿挺拔，顾盼自雄，眉宇间飞扬着属于“飞将”的傲气与自信。虽然这形象依旧带着记忆碎片特有的模糊与失真，但比起那纯粹的毁灭化身，已然多了几分“人”的气息。

而在吕布对面，是两拨剑拔弩张的军队。一方似乎是刘备阵营，关羽、张飞等人怒目而视；另一方则是纪灵所率的袁术军。双方僵持不下，大战一触即发。

“辕门射戟……”林煜低声喃喃，作为历史系学生，他瞬间认出了这个着名的场景。这是吕布生平少有的、并非依靠纯粹冲阵杀戮，而是以自身超绝武力进行威慑、调解争端的事件。

记忆的场景在推进。

只见吕布朗声大笑，声震四野，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他命人将方天画戟插在辕门之外，然后自信满满地取出弓箭，对刘备、纪灵等人说道：“诸君观布射戟小支，一发中者诸君当解去，不中可留决斗。”

画面在这里产生了细微的扭曲。现实历史中，吕布一箭中的，化解了一场干戈。但在这片由吕布执念凝结的记忆里，场景的重点似乎发生了偏移。

林煜和禽滑素清晰地“看”到，当吕布引弓搭箭，目光扫过刘备、关羽、张飞，扫过纪灵及其麾下将士时，他那傲然的眼神深处，掠过了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期待。

他期待的，不仅仅是箭中戟支的结果。

他更期待的，是箭出之后，众人那震惊、叹服、乃至敬畏的目光。是凭借这神乎其技的一箭，瞬间扭转局势、成为众人瞩目焦点、被双方（至少是暂时）奉为“仲裁者”的那一刻。

他在渴望“认可”。

不是对他人品的认可，也不是对其军阀地位的认可，而是对他这身冠绝天下武艺的、纯粹的、毫无保留的认可与尊崇。他渴望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来赢得在场所有人的“注视”，来证明自己不仅仅是匹夫之勇，而是拥有左右局势、令人不得不正视的“力量”。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那支箭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射中了百余步外画戟的小支！

画面仿佛定格。箭尾兀自颤动。两军阵前，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呼与哗然！

刘备阵营面露复杂，有关羽的凝重，张飞的咋舌，刘备的如释重负与一丝隐忧。纪灵军则多是骇然与难以置信。

就在这片喧闹声和众人的注视下，端坐在赤兔马上的吕布，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难以掩饰的笑容。这笑容中既包含着得意，又透露出满足。

他悠然自得地坐在马背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的目光扫视着四周，看着那些对他投来敬畏和羡慕目光的人们，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成就感。

吕布深知，这短暂的“中心”地位完全是凭借他那无与伦比的绝对武力所带来的。他的武艺高强，无人能敌，这让他在这个充满竞争与挑战的世界里脱颖而出，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他享受着这种被人瞩目的感觉，享受着成为众人焦点的时刻。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无比自豪和满足，仿佛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看到了吗……”林煜靠在粮草堆上，声音虚弱却带着洞察的清明，“他在炫耀，也在……祈求。”祈求世人看到他力量的价值，祈求这力量能换来超越简单臣服或恐惧的……某种东西。

禽滑素默默点头。作为墨家子弟，她向来对这等纯粹个人武力的炫耀持批判态度，但此刻，她却从吕布那得意的笑容下，感受到了一种深藏的、可悲的孤独。他的力量太强，强到让人畏惧，让人利用，让人背叛，却唯独很少有人，真正“看见”这力量背后，那个渴望被正视、被需要、而不仅仅是被视为工具的……“吕布”。

“若无人认可其‘力’，其‘力’便只剩虚无。”禽滑素轻声道，一语道破了吕布内心深处，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恐惧。当“天下无双”的武力不再能带来预期的敬畏与认可，反而引来更多的算计与背叛时，这份力量，便成了他最大的痛苦源泉，最终在劫火中异化成了只为毁灭而存在的【无双虓魅】。

就在这时，这片相对稳定的记忆碎片开始剧烈波动，边缘处开始被熟悉的暗红煞气侵蚀。远处那端坐马背、享受着众人目光的吕布幻影，脸上得意的笑容骤然凝固、扭曲，眼神中的满足被空洞与暴戾取代！

【无双虓魅】的追猎，再次临近！它不允许任何“软弱”的、属于“人”的记忆长久存在，尤其是这种揭示了其内心脆弱一面的记忆！

“走！”林煜强撑着想要站起，却牵动了伤势，一阵剧烈的咳嗽。

禽滑素毫不犹豫地再次扶住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正在被煞气吞噬的、定格在吕布得意瞬间的辕门场景，然后全力催动【界隙行走】。

在空间扭曲、即将脱离的最后一瞬，林煜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来自记忆深处的、混合着不甘与迷茫的叹息：

“某之武艺……天下无双……为何……为何仍不足够……”

这声残响，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他心中荡开层层涟漪。

原来，那追逐最强、毁灭一切的虓魅，其根源，竟藏着一份如此卑微而扭曲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