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压缩成了固态,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神经末梢。第二次重启实验,正严格按照那套“保守疗法”参数集,平稳得近乎刻板地运行着。
巨大的环形主屏幕上,“燧人”装置的核心参数曲线——等离子体温度、密度、能量约束时间——如同几条被驯服的溪流,在宽阔的、代表“动态安全边界”的绿色通道内,波澜不惊地流淌。没有惊心动魄的爬升,没有令人窒息的波动,只有一种精确到令人乏味的稳定。主控室内,操作员们低声报出的各项读数,也如同事先写好的剧本,没有任何意外。
对于绝大多数参与实验的工程师和技术人员而言,这正是一次完美的、符合最高安全预期的成功。但在何月山、周倩,以及隐藏在幕后数据链路中的“天弦”项目组核心成员看来,这平稳的表象之下,正酝酿着一场可能颠覆物理学的风暴。
何月山坐在观摩席前排,双手交叉置于身前,目光看似平静地落在主屏幕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感知正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监控着“燧人”那令人安分的运行状态,另一部分,则紧紧系着那条跨越地月、无声无息地张开着的“天弦”。
在主控室隔壁,一间被临时改造、拥有独立电源和网络隔离的“数据分析密室”内,气氛则截然不同。周倩亲自坐镇,林浩和几位“天弦”项目组的核心数据分析员紧盯着几块并不起眼的显示屏。这里没有主控室那种宏大的数据可视化界面,只有不断滚动的、代表原始谐振子读数的时间序列数据流,以及“伏羲”实时运行的关联性分析算法的输出日志。
屏幕上显示着来自月球“广寒宫”基地和甘肃基地两个增强型探测阵列的实时数据流。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两股永不停止的、杂乱无章的电子雪花,代表着时空背景那永恒存在的、源于量子涨落的“噪音”。“天弦”系统的任务,就是从这两股看似无关的噪音中,寻找那可能存在、却微弱到极致的“关联信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燧人”装置已经稳定运行了超过两百秒,Q值稳稳地停留在1.3左右,一个安全但毫不惊艳的数值。密室内的气氛,从最初的高度紧张,逐渐变得有些沉闷和焦灼。林浩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不停地调整着数据滤波器的参数,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微小的变化。
“信号基线稳定,月球阵列信噪比略有波动,但在容许范围内。”“广寒宫”阵列状态正常。”数据分析员们低声汇报着,声音在寂静的密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倩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计时器,又抬头望向密室墙壁上同步显示的主控室时间。按照“磐石之心”的活跃周期模型预测,以及“炎黄一号”上次“现象Alpha”出现的能量区间推算,如果关联真的存在,那么触发点,很可能就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当等离子体达到某个特定的稳定态时。
她深吸一口气,通过加密耳麦,向何月山发送了一条简短的预编码信息:“‘天弦’绷紧,静待回响。”
何月山放在膝盖上的右手食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表示收到。
主控室内,实验依旧在平稳进行。
“能量约束时间,285秒,状态稳定。”
“等离子体边缘湍流频谱,未发现异常谐波。”
“第一壁温度监测,全部在安全阈值内。”
一切,都正常得让人几乎要相信,之前的所有猜测,都只是一场基于巧合的过度解读。
然而,就在“燧人”装置内部,那团被磁场束缚着的、温度高达上亿度的等离子体,其内部的能量分布达到一个极其微妙、极其短暂的动态平衡态的瞬间——
“嘀——!!!!”
一声尖锐、急促、完全不同于主控室任何警报音的提示声,如同撕裂绸缎的利刃,猛地刺破了数据分析密室的寂静!
几乎是同一毫秒,密室正中央的主屏幕上,那两条原本如同杂乱雪花的、分别代表地月探测器读数的数据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同时拨动,猛地向上蹿起,划出了一个极其清晰、近乎完美的、短暂而尖锐的脉冲峰值!
这个峰值持续的时间极短,不到0.5秒,但其形态的突兀、其强度的显着(虽然绝对值依然微弱,但相对于背景噪音,信噪比高得惊人),以及最重要的——其在地月两个遥远探测点上展现出的、近乎完美的时间同步性,都如同黑暗夜空中同时炸响的两道闪电,瞬间灼伤了所有人的视网膜!
密室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浩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两道几乎重叠在一起的脉冲轨迹,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走了灵魂,僵在了座位上。他身边的另一位数据分析员,手中的电子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却浑然不觉。
周倩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前所未有的力度疯狂撞击着她的胸腔。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体前倾,双手紧紧抓住控制台的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那两条脉冲曲线在时间轴上的绝对对齐,确认着峰值强度,确认着这绝非仪器故障或随机噪声所能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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