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游、夜游二神,虽是阴司差使,却是正经的神职,专司白昼与黑夜之中巡视人间,纠察作恶者,记录世人的善恶行为,上报于天地,作为阴司审判的依据。
故此路宁唤了此神出来,楚家之事凡人不敢说、不肯说,这纠察之神账下,却是一笔一笔、清清楚楚。
果然路宁开口询问,这日游神半点不敢隐瞒,遂将楚家旧事一一道来,听得路宁亦不免扼腕叹息、唏嘘不已。
原来当年楚玉书父亲商贾出身,家中广有银钱,自搬来万年县之后,便与本县中钱、范等家合股做生意,声势不小。
结果十年之前,这钱范两家眼红楚家的买卖,于是勾结本县的其他大户,暗中作祟设计坑陷,坏了楚家的生意,吞了他家的家产。
楚父因此气恨交加,一病身亡,楚玉书与母亲家人等虽不至于立刻流落街头,却也一下子家道中落,空守着一处大宅子,典物鬻产,勉强度日。
没想到钱范两家还不肯罢休,又上门反复欺凌,还寻了山贼草寇暗中欲行不轨,企图斩草除根。
幸好楚玉书读书明理,为人又机警,一家人扮作花子逃出万年县,在外流落了几年,饱受苦楚,这才勉强保住了一家人的小命。
楚玉书受此一难,自是性情大变,但更加发奋读书,后来侥幸中了举人,还攀上了万昌府城中的权贵豪绅,借机将当年旧案重翻,反倒吞了钱范两家的生意,这才家业复兴,成为万年县中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只是楚家经历磨难之后,家风也自迥异,原本也如石路两家一般积善称仁,如今却变得刻薄寡恩,惯会欺压百姓、鱼肉闾阎,地方官员也不敢去管束,故此竟一变而为万年县中的一霸。
“怪不得,怪不得,我说怎么玉书贤弟怎么变化这般大,颠来倒去,却是为此。”
路宁听罢日游神之言,心中长长叹息一声,楚玉书本是他少年读书之时仅有的好友,想不到十多年未见,却被世情磋磨得面目全非。
不过路宁却也知这其中更多都是因为当年家道中落之时世事无情、人心叵测的缘故,万事有因必有果,若非经历过那一段痛苦,楚玉书的性子也不会变得如此偏激,难怪自己反复以道佛两家之理劝解,他却宛如隔靴搔痒,全然不听。
日游神将楚家之事尽数言说,然后见拘来自己的上仙沉吟不语,便欲告退。
路宁却伸手将其拦住,“日游巡,却不知贵县城隍庙坐落何处?烦请引路。”
日游神心中叫苦不迭,却不敢违逆,“谨遵上仙法旨,请随小神移步。”
他虽是阴鬼之身,但受了城隍敕封,有神只之力加持,便能在白日里周游全县,完全不避日光,此刻得路宁之令,便自躬身带路,不多时便自飞临万年县城隍庙之外。
路宁挥手撤去法力,放了日游神归去,自家则落在地上,信步走进这座城隍庙中。
当初在万寿观,路宁曾有过搜索阴阳两界的经验,如今才入得庙中,他便已然略有所觉,果然诸多泥塑的神像之上,都有阴气、香火愿力并微弱的权柄之力汇聚。
他自度如今乃是白日,也不好在人前施展什么法力,平白唤出鬼神来,于是便在殿后随便寻了个僻静所在坐下,隐去身形,闭目打坐静待天黑。
再说那阴世之中,日游神得了自由之身,不敢怠慢,连忙去寻了本县的城隍老爷禀报先前发生的事情。
“什么,有道门仙人拘了你去问楚家之事,而且驾临本县的庙宇?”
万年县城隍老爷闻听日游神之报,心中颇有些惊异,毕竟万年县乃是小地方,又是人间烟火地,极少有修行之辈往来,故此老爷也甚是奇怪路宁的来意。
“楚家、楚家,莫非是这家人胡作非为,得罪了修行之辈?倒是有几分可能……文判,汝速速去将楚家的案卷取来,本县要好好看一看。”
等到了天色终于暗了下来,夜幕深沉,路宁才终于睁开了眼睛,此时城隍庙中已然空无一人,甚至连庙祝都已经归家,他却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之中,细细打量了一番庙中神像,最后对着正当中的城隍像微微一礼,“贫道紫玄山清宁道人,请见本县城隍尊神。”
话音刚落,那神像上便自光华一闪,随即仿佛薄烟一般从神像上飘出一个人影来。
等这人影落在地上,方才凝实了不少,却并不如神像一般做官宦打扮、神态威严,而是青衫长须,仿佛人间一个老秀才一般,只是面上有些不怒自威,显然久居人上、养成气度。
路宁修行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等有阴间职司的鬼神,不免用法眼一观,却见一股神道气息冲天而起,覆盖整个万年县范围,与人间无数百姓气息隐隐相连。
单从这气息便可知道,这位城隍爷法力也自不凡,甚至还在路宁当初在锁魔镜中所见的百目妖王之上,果然不愧是执掌一县的神只。
只是这法力并非是他本身修炼所得,绝大部分都是天地敕封而来,一旦离了万年县范围,立刻便会被打回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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