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像是生锈的铁管、受潮的水泥墙壁和隔夜速溶咖啡混合在一起,沉闷地压迫着人的嗅觉。
头顶那根老旧的日光灯管发出持续而固执的嗡嗡声,光线惨白得没有一丝温度,将墙壁上几块深色的水渍照得如同病变的皮肤,格外刺眼。
陆小凡一把扯下脖子上那根几乎勒进肉里的领带,像对待一条死蛇般厌恶地将它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
“我搞砸了。”
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干涩沙哑,仿佛被一把粗糙的砂纸反复打磨过。
脚步声在水泥地上烦躁地碾过,那身为了伪装身份而穿上的昂贵西装,此刻被主人的动作扯得满是褶皱,像一件租借来却忘了归还的戏服,滑稽地挂在身上。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掌,竞价牌边缘的木刺扎出的细小伤口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血点,一阵阵隐秘的刺痛感正从掌心传来,提醒着他在拍卖会上的彻底失控。
沈心怡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里,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不断滚动的代码和数据,在她冷静的脸庞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影,让人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你的情绪失控,在预案之内。”
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复述一份早已烂熟于心的实验报告,不带任何个人情感。
“但对方的反应,不在。”
烦躁的踱步声戛然而止,陆小凡猛地转过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她。
“什么意思?”
“那个代号‘墨尘’的男人,”沈心怡没有抬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上立刻切换出一段拍卖会的监控录像,被她以十分之一的速度慢放,“在你情绪爆发,喊出那句计划之外的话之后,他只做了一个动作。”
画面定格,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微微侧过头,面具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他只是偏了下头。”沈心怡的声音像是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没有惊讶,没有警惕,甚至没有一丝被打断的恼怒。他的姿态更像……在确认一个预料之中的状况,仿佛你的失控,本就是他剧本里的一部分。”
陆小凡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静止的姿态,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顺着脊椎一路向上猛蹿。
沈心怡的话语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他混乱的脑海。
“我们的计划是让你用情绪化的竞价来试探对方的底线,迫使他们露出破绽。但从始至终,破绽只出现在我们这边。他从容不迫,仿佛早就知道会有一个叫‘张扬’的愣头青跳出来,也早就知道这个愣头青最终会崩溃。”
“这不合理,”她终于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锥,“除非,他提前拿到了我们的行动剧本。”
金属桌上的扬声器在此时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滋啦电流声,打破了房间里凝固的空气。王皓的声音紧跟着从里面冒了出来,透着一股几乎要溢出扬声器的疲惫和极度的挫败感。
“别提了,那孙子根本不是人,是条泥鳅!一条在数据海洋里涂满了润滑油的泥鳅!”
王皓在那头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灌了一大口什么提神的饮料,然后爆了一句粗口。
“妈的,我跟着他的IP绕了半个地球,从南美洲的某个鬼服务器跳到东欧的地下网络,中间还他妈拐去了非洲,最后一下钻进一个军用级别的加密黑洞里,彻底没影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反追踪技术,这是他娘的在遛狗,在当着我们的面表演了一场活生生的人间蒸发!”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技术人员被彻底碾压后的恼怒和屈辱。
“我敢打赌,对方早就预料到我们会追踪资金流向,所以提前设置好了这一切。我们就像一群傻子,一头撞进了人家精心布置的迷宫里,转得晕头转向,最后人家在出口对着我们竖了个中指。”
屋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日光灯管依旧固执地嗡鸣着,那声音此刻听起来格外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一直靠在墙角阴影里的李建国,自始至终一动不动,只有指间的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一根接着一根,他脚下的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小撮烟灰。
他一直没有说话,像一尊沉默的石雕,直到口袋里一部样式古旧的非智能手机,发出了一声极其短促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
那不是警用设备,没有任何定位和监听功能。
李建国缓缓地将手伸进口袋,掏出手机。当他用拇指划开屏幕锁时,脸上那道陈年的伤疤似乎被牵动着,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他的目光只在屏幕上停留了一秒,眼神就彻底冷了下去。
那是一种瞬间冻结的冷,像是数九寒冬里被封住的深潭,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蕴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杀意。
没有说一个字,李建国伸出手,将手机递给了离他最近的沈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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