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里那股消毒水味儿钻得深,像是已经在鼻腔黏膜上安了家,再怎么呼吸都带着那股化学剂的尖锐感。卷帘门被周勇手下哗啦一声彻底推上去,门外下雨的潮湿空气混着老城区特有的浑浊气息涌进来,却死活压不住里头那股劲。
红蓝警灯的光隔着雨幕在湿漉漉的砖墙上转动,人影在光线里拉长又模糊。技侦还蹲在地上,镊子尖小心翼翼夹起最后一点儿金属碎屑装进证物袋,标签纸边缘被雨水洇湿了,墨迹有点晕开。
周勇没往里挤,高大身躯堵在门口挡住了大半光线。他摸出烟盒磕出一根,瞥了眼室内又塞回去,喉结上下滚了滚。“先回局里歇口气?”他目光在沈心怡和陆小凡之间扫了个来回,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沈心怡正低头封好最后一个证物袋,睫毛上还沾着刚才蹭到的灰。“周队,槐荫路这片过去五年有四起悬案,失踪者最后被看见都在附近。档案编号我能背出来,要不要听听?”她没抬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陆小凡靠在外边墙根底下躲雨,鞋尖碾着水洼里泡发的落叶,叶片黏在鞋帮上又滑落。“周队,你们这儿业务范围挺广啊。”他声音懒洋洋的,眼睛却眯着打量周勇的反应。
周勇捏着烟盒的手指顿住了。
他盯着沈心怡看了几秒,脸上那点彻夜折腾出来的疲惫慢慢沉下去,变成某种更坚硬的东西。他忽然扭头朝旁边吼了一嗓子让小张盯着收队。拽了拽淋湿的制服外套领口,声音压低了些。“别回局里了,拐角有个茶馆,老板是我老熟人,说话方便。”
雨水顺着伞骨流下形成断续的水帘,巷子积水映出三人模糊的倒影。茶馆门脸儿旧,木头招牌被雨水泡得发深,边角开裂处露出里头浅色的木芯。檐下挂着一串褪色风铃,陶土烧的铃舌磕破了角,风一吹就叮当响,声音有点哑。老木头混着陈茶的味道从门缝里钻出来,缠在人衣服上挥之不去。
里头光线暗,只有四五张桌子,最里间用屏风隔出卡座,屏风边角被虫蛀了几个小洞,糊的绢纸泛黄卷边。秃顶老板围着沾了茶渍的围裙,看见周勇进来眼皮都没抬,拎着缺嘴的铜壶就往屏风后头指。一壶滚烫茉莉花茶沏上来,白气氤氲着往上冒,暂时驱散了缠在衣服纤维里的消毒水味。
周勇没碰茶杯,手指捻着粗糙杯壁又松开。“这四个案子……”他嗓子哑得厉害,像卡了砂石。“像根钉子扎心里,不敢碰,一碰就冒黑水。每次翻档案都觉着硌得慌。”
陆小凡瘫在对面竹椅里伸着腿,竹条吱呀作响,差点绊倒添水的老板。被沈心怡在桌下踹了一脚才坐直些,手指闲不住地折着纸巾边缘,叠成个歪歪扭扭的纸鹤。
“都是找不着的人。”周勇盯着桌面上那摊水痕,“没背景没家人,丢了也没人催。现场干净得邪门,就像自个儿走着走着化成烟没了。”他扯了下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报上去立个案查一阵,没结果。卷宗堆在那儿越堆越高,每年清档案的时候瞅一眼,心里头就堵得慌。后来排查发现,这几个倒霉蛋居然都在同一家慈善机构登过记。”周勇补充道,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叫啥向阳花互助中心,听着挺暖心是吧?可查来查去就是个空壳。注册信息兜兜转转最后确认是高远基金会搞出来的玩意儿,但证据链断了,没查下去。”沈心怡安静听着,等他说完才从外套内袋抽出手机。指腹在屏幕边缘蹭了蹭,沉吟片刻才推过去。
“看看这个。”
照片是局里技术科处理过的高远藏品局部特写,诡异的角度和特殊的摆放透着难以言喻的仪式感。周勇一把抓过手机,粗粝的拇指狠狠划过屏幕。他呼吸重了几分,目光钉在沈心怡脸上。
“哪儿来的?”
他猛地抓住沈心怡的手腕,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发白。“我们那边一个嫌疑人的作品。”沈心怡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平稳但语速稍快,“他管这个叫艺术。”陆小凡幽幽补了一句,“就是喜欢把活人弄没了再摆整齐的那种艺术家。啧,这业务还带跨市连锁的?够拼啊。”
周勇没理他。手指发颤地放大照片细节,又猛地抬头眼睛发红。“三年前第一个失踪的老李头,住桥洞底下捡的破烂永远堆成对称方块。发现他常待的地方空地上就摆着几个破罐子,差不多就这德行!”他手指戳着手机屏幕几乎要摁穿。“还有那个小丫头在网吧给人代练,鼠标垫永远摆得跟尺子量过一样。她不见之后键盘旁边放了支口红,头朝东尾朝西正得吓人!”
信息砸在狭小卡座里,只有屏风外偶尔传来的风铃声搅动凝滞空气。沈心怡深吸一口气,滚烫茶汽呛进肺里。不是单独作案。“周队,这不是C市或者我们那儿一两个疯子能干完的事。”陆小凡折纸的手指停了。他抬起眼目光在周勇绷紧的下颌线和沈心怡冷静的侧脸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在窗外淅沥的雨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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