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楚明玉那边刚被一碗温润的苹果山药粥暂时“熨平”了怨气,储秀宫西偏殿尚未及喘匀一口气,一股裹挟着寒意的阴风,便悄无声息地吹拂而至——内务府循例发放各宫月例的日子到了。
负责西偏殿份例的小太监福安,躬着腰,苦着一张脸,像是捧着烫手山芋般,拎着一个明显瘪塌塌、分量轻飘的柳条提篮,脚步沉重地挪了进来。
“奴才给苏贵人请安。”福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惶恐,打千儿行礼时头几乎埋到胸口,“贵……贵人,这是这个月的份例,您……您过过目?”
他将提篮轻轻放在地上,仿佛里面装着的是随时会炸的火药。
茯苓上前一步,掀开盖篮的青布,只一眼,她的眉头便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银霜炭仅浅浅一篓底,炭块细碎,夹杂着不少煤屑。
这点分量,莫说支撑西偏殿一冬取暖,便是每日烧些热水盥洗、温茶都显得捉襟见肘。
上等粳米就可怜巴巴两小布袋,掂在手中轻飘飘的,远不足定例之数,米粒颜色也显得黯淡。
新鲜时蔬那蔫头耷脑的几棵黄叶小白菜,外加几根表皮发皱、失了水分的萝卜,透着寒酸气。
肉类是 一块瘦得可怜、颜色发暗的猪后腿肉,分量勉强够炒一小盘。
药材里当归片薄而碎,黄芪细如柴枝,红枣干瘪,枸杞颜色发暗,分量更是严重短缺。至于苏晚棠月初便按制申请、用于特定药膳方子的几味稍贵辅料——如天麻、党参、玉竹——更是踪影全无,申请单如同石沉大海。
日用的里连冬日必备、防止手脸皴裂的玫瑰香脂都未送来!
“福安!”茯苓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锐利的目光直刺向那小太监,“你可是老糊涂了?还是路上被人掉了包?这点子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炭火连十日都熬不过!药材连贵人一副完整的补气方都凑不齐!香脂呢?内务府的章程都喂了狗不成?!”
她指着那篮子寒酸之物,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福安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声音带着哭腔:“茯苓姑姑息怒!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克扣贵人的份例啊!是……是内务府总管张德海张公公亲自吩咐下来的,说……说今年宫中各处用度都吃紧,万岁爷也提倡节俭,各宫份例……都要酌情削减。丽妃娘娘、贤妃娘娘那边……也都减了。”
他特意重重强调了“贤妃娘娘”四个字,眼神躲闪,暗示意味十足。
“节俭?呵!” 茯苓气极反笑,声音陡然拔高,“丽妃娘娘的份例减没减我茯苓不知道!但贤妃娘娘的景阳宫若是也只得这么点‘节俭’之物,我茯苓这颗脑袋,现在就拧下来给你福安当蹴鞠踢着玩儿!张德海那个老阉奴,分明是瞧着咱们贵人性子宽和,不争不抢,便蹬鼻子上脸!背后若没有主子的授意,他敢如此明目张胆?!”
苏晚棠端坐在临窗的紫檀玫瑰椅上,手中捧着一盏温热的红枣姜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沉静的眉眼。
她静静听着,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
一行只有她能见的金色小字悄然浮现在视野中:
【物品:本月份例清单。状态:严重短缺,远低于贵人定例,人为克扣痕迹显着。风险:威胁基本生存保障(取暖、饮食),中断核心药膳供给。建议:立即查明克扣源头,据理力争,保障基本权益。】
她缓缓放下茶盏,白瓷底托与紫檀桌面发出一声轻叩,脸上并无预想中的怒色,反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和平静。
贤妃……终于按捺不住,开始从这些细枝末节处下手了,克扣份例,手段虽卑劣上不得台面,却如同钝刀子割肉,最是阴损磨人。
尤其在这滴水成冰的时节,没了炭火,人如坠冰窟;断了药材,她这“体弱多病”的贵人还如何“精心调养”?如何熬制那些维系她“咸鱼堡垒”的汤汤水水?贤妃这是想釜底抽薪,让她在寒冬里无声无息地“病倒”啊。
“茯苓,”苏晚棠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把东西收下吧。”
“贵人!”茯苓猛地转头,眼中满是不解和愤懑,“这如何能收?这分明是骑到咱们头上作践人了!您……”
“收下。”苏晚棠的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目光淡淡扫过茯苓,“对着一个跑腿传话的小太监发火,除了显得咱们无能狂怒,又有何用?” 她视线转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福安,声音温和了些许,“福安,差事难为你了。起来吧,地上凉。白芷,去把咱们自己炒的、加了些许饴糖的南瓜子包一包,给福安带回去甜甜嘴儿,压压惊。”
福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非但没受责罚,还有赏?他感激涕零,咚咚又磕了两个头,这才颤巍巍爬起来,千恩万谢地接过白芷递来的一个油纸小包,那沉甸甸的分量和隐隐透出的香甜气息让他鼻头一酸,又深深作了个揖,才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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