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寰宇 第7章 丹火炼星

百草堂后院的空气，常年弥漫着或辛辣、或苦涩、或馥郁的草药气息。然而今日，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烧焦金属混合着硫磺的刺鼻异味，正顽强地从中挤出，飘散在空气中。

后院角落，一个临时搭建的、极其简陋的石灶上，一口边缘布满焦痕的小铁锅正冒着滚滚浓烟。锅内，一团黑乎乎、粘稠如沥青的东西正剧烈翻滚着，发出“咕嘟咕嘟”的沉闷声响，不时有细小的火星和刺鼻的气体从中迸溅出来。

萧逸尘灰头土脸地蹲在灶前，左手捂着口鼻，右手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灶膛里微弱的火苗，脸色比锅里的东西好看不了多少。他额头上满是汗珠和黑灰，眼神却死死盯着那锅翻滚的“灾难”，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又失败了……”他低声嘟囔，语气中充满了挫败感。

锅里的，是他耗费了整整三天工钱（莫老给的几块下品灵石）买来的低劣药材，尝试炼制的一种名为“化阴散”的最低阶驱阴丹药。丹方是他在鬼市一个旧书摊上淘来的残缺货色，据摊主吹嘘能驱散体内阴寒邪气。萧逸尘明知希望渺茫，但体内那如跗骨之蛆的阴煞之气在深夜发作时带来的刺骨冰寒，让他不得不抓住任何一根可能的稻草。

结果显而易见。药材配伍似乎就有问题，火候更是难以掌控。他那点可怜的灵力，在莫老传授的基础《引火诀》下，只能勉强生出豆大的火苗，时强时弱，根本无法稳定萃取药性。几次尝试下来，不是熬成一锅焦炭，就是药性冲突直接爆开，险些把他自己炸伤。

胸口那空间紊乱之力带来的隐痛，在这种高度集中精神却不断失败的过程中，仿佛也受到了刺激，如同细密的针尖在心脏周围游走，让他心烦意乱。

“哼！浪费老夫的柴火！”莫老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院门口，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灶台上的狼藉，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就凭你这三脚猫的控火术和捡来的破烂丹方，也想化解阴煞之气？痴人说梦！”

萧逸尘脸一红，默默熄了灶火，看着锅里那团彻底报废的黑炭，心中满是苦涩。他站起身，恭敬道：“莫老教训的是，是晚辈鲁莽了。”

莫老哼了一声，浑浊的目光扫过萧逸尘苍白的脸和下意识按在胸口的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他慢悠悠地踱步过来，踢了踢那口报废的铁锅：“控火，是丹道之基。火候差之毫厘，药性谬以千里。你这引火诀，粗陋不堪，连火苗都控制不稳，谈何炼丹？”

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指向百草堂前店的方向：“去，把库房角落里那本落满灰的《九转控火诀》残篇找出来。那是老夫年轻时在一个古修洞府捡的垃圾，虽然残缺不全，但里面的基础控火法门，比你那大路货强上百倍。练好了，再来浪费药材！”

《九转控火诀》残篇？

萧逸尘眼睛一亮！莫老虽然语气刻薄，但这分明是在给他指路！

“谢莫老！”他连忙躬身行礼，也顾不上收拾残局，立刻冲进库房，在一堆杂物里翻找起来。很快，一本薄薄的、封面焦黄残破、几乎要散架的兽皮册子被他找了出来。拂去厚厚的灰尘，露出几个模糊的古篆字迹——《九转控火诀（卷一）》。

回到后院小屋，萧逸尘迫不及待地翻开册子。册子果然残缺得厉害，后面大半内容都缺失了，只剩下前面三页，详细讲述了一种名为“心火观想”的基础控火法门。

此法门并非单纯依靠灵力生火，而是要求修炼者将心神沉入丹田，观想一点“心火”之源，再以意念引导灵力，模拟心火之形，外显于掌。讲究的是“意动则火生，心稳则火恒，念转则火变”，对精神意念的要求极高。

“意动则火生……心稳则火恒……”萧逸尘喃喃念着口诀，盘膝坐下，尝试摒弃杂念，将心神沉入丹田气海。

丹田内，只有微弱的、如同雾气般的灵力盘旋。他努力观想，想象在那气海中心，有一点微弱却炽热的火星被点燃。

然而，胸口那空间紊乱之力的隐痛，如同不散的阴云，不断干扰着他的心神。每次当他即将“看”到那点火星时，一阵细微的刺痛或拉扯感就让他心神摇曳，观想瞬间中断。

尝试了数十次，累得额头冒汗，精神疲惫，丹田内依旧空空如也，别说火星，连一丝暖意都没有。

“太难了……”萧逸尘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九转控火诀》果然不凡，但对精神集中度的要求也太变态了，尤其是在他体内隐患作祟的情况下。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掌心那沉寂的星辰印记，一股烦躁涌上心头。这印记在关键时刻能救命，能洞察能量，却对解决他当前的困境毫无帮助。

等等……洞察能量？

萧逸尘脑中灵光一闪！星辰印记赋予他的，是对空间和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九转控火诀》要求的是心神观想引导灵力模拟火焰。如果……他不用“观想”，而是用“感知”呢？

他再次闭上眼。这一次，他没有强行去“想象”火星，而是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感知**上。感知丹田内那微弱灵气的流动，感知灵力本身蕴含的、极其微弱的“能量特性”。

星辰印记沉寂着，但那种源于本能的、对能量的洞察力，悄然发动。

丹田气海中，原本模糊一片的灵力雾气，在他的“感知”中，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他“看”到了灵力雾气细微的旋转，感知到了其中蕴含的、如同萤火般微弱的“热”的属性——那是所有灵气都具备的最基础能量特性之一。

“就是它！”萧逸尘心中一动。他不再去“想象”火星，而是尝试用自己的意念，去引导、去聚集那些分散在灵力雾气中的、微弱的“热”之属性！

如同在沙海中聚拢散沙！

这比观想更难！需要更精细、更持续的意念操控！空间紊乱带来的刺痛感再次袭来，如同无数小针在扎他的神经。萧逸尘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强忍着不适，将所有精神都灌注在这份“聚沙”之上。

一点……一点……

丹田气海中心，那些被意念强行聚拢的“热”之属性，在灵力的包裹下，开始缓缓旋转、压缩……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萧逸尘感觉精神快要耗尽，意识都有些模糊时——

嗡！

丹田气海中心，一点比米粒还要细小、却真实存在的、散发着微弱温热的赤红色光点，骤然亮起！

心火源种！成了！

虽然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它真实地存在着！

萧逸尘心中狂喜！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意念，引导一丝灵力注入那赤红光点。

噗！

一缕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稳定、带着一丝意念烙印的赤红色火苗，瞬间从他右手掌心升腾而起！火苗虽小，却不再像之前引火诀那样摇曳不定，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般，随着他意念的微动而轻轻跳跃、伸缩！

“意动则火生！”萧逸尘看着掌心跳跃的稳定火苗，眼中充满了激动。他成功了！利用星辰印记赋予的能量感知天赋，他绕过了传统观想的障碍，强行凝聚出了心火源种，初步掌握了《九转控火诀》的精髓！

接下来的日子，萧逸尘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九转控火诀》的修炼和对那微弱心火的掌控上。他不再急于求成去炼制化阴散，而是从最基础的开始——用这缕心火，去炙烤、提纯药材。

后院角落，报废的铁锅被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萧逸尘盘膝而坐的身影。他右手掌心托着一缕稳定的赤红火焰，火焰上方，悬浮着一片普通的止血草叶。

他全神贯注，意念操控着心火，让火焰的温度均匀地包裹叶片。在星辰印记带来的能量感知辅助下，他能清晰地“看”到火焰能量如何渗透叶片，如何蒸发水分，如何萃取出叶片内部蕴含的药性精华，又如何避免高温破坏其活性。

这过程同样艰难，对意念消耗巨大。但每一次成功地将一片止血草提纯到最佳状态（药液清亮，杂质尽去），都让他对心火的掌控力提升一分，对药性的理解也深刻一分。

同时，他也开始尝试另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利用这初步掌握的控火之力，结合星辰印记对能量的洞察，去“梳理”体内那团盘踞在胸口的空间紊乱之力！

这无疑是玩火**！空间之力何等狂暴，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反噬，轻则重伤，重则爆体而亡！

但萧逸尘别无选择。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丝微弱的心火之力（经过意念极度稀释和柔化），引导向胸口那团如同乱麻般的空间漩涡边缘。同时，星辰印记的能量感知开到最大，死死“盯”着那团漩涡的每一丝能量流动。

心火之力如同最细小的探针，刚一接触漩涡边缘——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撕裂感瞬间爆发！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在体内疯狂搅动！萧逸尘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差点当场昏厥过去！那丝心火之力瞬间被狂暴的空间乱流绞得粉碎！

“噗！”他忍不住喷出一小口鲜血，鲜血中竟夹杂着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空间涟漪！

失败了！而且反噬极重！

萧逸尘瘫倒在地，剧烈喘息，胸口如同被重锤砸过，剧痛无比。他内视自身，发现那团空间漩涡似乎因为刚才的刺激，变得更加活跃和不稳定，边缘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扩散迹象！

“该死！”萧逸尘心中一片冰凉。鲁莽的代价如此惨重！

然而，就在这极度的痛苦和绝望中，星辰印记那强大的能量感知，却让他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现象——在心火之力被绞碎的刹那，那狂暴的空间乱流核心处，似乎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心火同源的“热”的波动？

这感觉太模糊了，一闪而过，如同幻觉。空间之力狂暴混乱，怎么可能蕴含“热”的属性？

萧逸尘捂着剧痛的胸口，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却亮得惊人。他回想着莫老之前处理“空冥花”时看似无意的话：“……空间之力，非虚非实，亦有阴阳燥寒之分……寻其性，或可顺导……”

还有他怀中那块从鬼市买来的、布满孔洞的漆黑“星骸碎片”。当他尝试将意念沉入其中时，只能感受到一片死寂的冰冷和空洞，仿佛能吞噬一切。

“同源之物……平衡之点……”萧逸尘喃喃自语，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空间紊乱之力是“乱”的，狂暴的。心火是“热”的，有序的引导。星骸碎片是“空”的，冰冷的容器。

如果……他能找到空间乱流中那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热”之属性（或许是其能量紊乱碰撞产生的副产品），将其作为引子，用心火之力去小心地“点燃”并引导它，同时利用星骸碎片那奇特的“空间空洞”属性，作为引导这股被点燃的紊乱之力的“容器”或“通道”，将其部分导出体外？

这想法无异于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但体内越来越不稳定的空间漩涡和深夜发作时越来越难以忍受的阴寒，如同催命的符咒，逼得他别无选择。

“必须……再试一次！”萧逸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挣扎着坐起，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开始疯狂地翻阅莫老丢给他的各种基础药材图鉴和杂记，尤其是关于火属性、空间属性以及具有“容纳”、“导引”特性药材的记载。

同时，他更加拼命地修炼《九转控火诀》，提升对心火的掌控精度。每一次意念的消耗都让他头痛欲裂，但他甘之如饴。他也在夜深人静时，一遍遍用意念沟通怀中的星骸碎片，试图理解它那空洞冰冷的特性。

百草堂后院昏暗的灯光下，少年丹师学徒的身影显得异常孤独而执拗。汗水浸透了他的粗布短褂，胸口的隐痛如影随形，但他眼中的火焰，却比掌心的心火更加炽热。

他在进行一场豪赌。赌注是自己的性命，筹码是星辰印记赋予的洞察、残缺的控火诀、一块神秘的星骸碎片，以及一颗在绝境中永不放弃的道心。

成，则隐患可解，道途可期。

败，则身死道消，万劫不复。

黑水城的试炼，终于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