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映长空 第91章 烟火人家的选择题

江南的梅雨季湿漉漉地来了。空气里仿佛能拧出水，青石板路总是泛着水光。民宿的庭院里，翠竹的叶子被雨水洗得更加青翠欲滴。楚星窈的肚子已经像个圆润的小鼓，行动间多了些迟缓，但气色很好，脸上总带着一种温润的、属于准妈妈的光泽。

她彻底“消失”了。微博停更，公开活动为零，连狗仔都摸不到半点影子。业内都在传，楚星窈这是铁了心要安心待产，彻底神隐。而禹星野，这位新晋的“国民老公”、“硬汉影帝”，也仿佛人间蒸发。除了偶尔被粉丝偶遇拍到几张模糊的、陪楚星窈在古镇安静散步的背影照，再无其他工作消息。

“老婆奴”——这个词，几乎成了圈内私下调侃禹星野的代名词。

“啧啧，看看人家禹星野，为了陪老婆生孩子，多少大制作、大代言说推就推，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某个剧组聚餐上，有人半开玩笑半是感慨。

“可不是嘛，张导那个新本子，多少人挤破头，递到他那儿，直接回：‘陪产，没空。’ 牛！”

“这才是真男人啊！挣钱什么时候不能挣？老婆生孩子那是一辈子的大事！”

“不过……这停工一年，热度总归会下去吧？再回来，市场可就不一定认了。”也有人带着点现实的担忧。

“你懂啥？人家这叫有底气！再说了，就凭他俩这国民度，加上一个娃，复出分分钟热搜预定！”

这些议论，偶尔会通过苏晴或老赵的嘴，传到楚星窈和禹星野耳朵里。楚星窈听了只是笑笑，靠在暖阁的软垫上，轻轻摸着肚子：“他们爱说啥说啥。”

禹星野则连眼皮都懒得抬，专注地削着一个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随他们。”

他是真的把“陪产”当成了目前唯一且最重要的工作。楚星窈孕中期的舒适期过去，进入了孕晚期。宝宝长得很快，胎动越来越有力，像个小拳击手在里面练功夫。随之而来的，是楚星窈的腰更容易酸，腿偶尔会抽筋，睡觉也越发难找到舒服的姿势。

这天清晨，楚星窈又被一阵熟悉的、翻江倒海的反胃感弄醒。她皱着眉，刚想起身冲去洗手间，一只温热的大手已经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慢点。”禹星野低沉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但动作异常清醒利落。他几乎是半抱着她，支撑着她有些笨重的身体，快步走进洗手间。

楚星窈趴在洗手台边干呕，其实已经吐不出什么，就是胃里难受。禹星野站在她身后，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手拢着她散落的长发，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胃里难受？”他问，声音放得很轻。

“嗯……有点反酸……”楚星窈喘了口气，声音虚弱。

“漱漱口。”禹星野把温水杯递到她嘴边，等她漱完口，又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擦掉她额角的虚汗。

折腾了一会儿，反胃感才慢慢平息。楚星窈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和坚实的支撑力，心里那点不适也被熨帖了大半。

“这小家伙，大清早就不安生……”她无奈地摸着肚子。

“随我，精神头足。”禹星野接话，语气里居然有点小得意，大手也覆上她的肚子，轻轻揉了揉，“老实点，别折腾你妈。”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警告”起了作用，肚子里的小家伙还真消停了一会儿。楚星窈被他这幼稚又认真的样子逗笑了，靠着他，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

刚扶楚星窈在餐桌旁坐下，准备吃民宿阿姨熬好的小米粥，禹星野的手机就响了。是老赵。

禹星野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习惯性地微蹙，但还是接了起来，顺手把剥好的水煮蛋放到楚星窈面前的碟子里。

“喂，老赵。”他声音不高。

“星野！有个事儿，我觉得你得听听！”老赵的声音带着一种压不住的兴奋，“蓝莓台！《烟火人家》！你知道吧？那个超火的慢生活观察类综艺！”

“嗯，知道。”禹星野语气平淡，用勺子搅着碗里的小米粥，吹凉了推到楚星窈面前。

“他们新一季想搞点不一样的！主打‘家庭烟火气’！策划案刚递过来，第一意向嘉宾就是你！”老赵语速飞快，“不是一个人！是邀请你和星窈，作为‘准父母家庭’参与！全程就在一个风景好的地方住着，拍拍日常，做做饭，聊聊天，记录一下你们等待宝宝出生的这段特别时光！轻松！温馨！完全不折腾！片酬这个数！”老赵报了个让业内咋舌的数字，“而且制作团队是顶级的，宣传资源绝对到位！这简直是为你俩量身定做的复出预热啊！”

禹星野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把楚星窈喜欢的小咸菜往她那边推了推：“不去。”

“啊？”老赵像是被噎住了，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卡在喉咙里，“不是……星野，你听我说完啊！这机会真的……”

“老赵，”禹星野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星窈现在需要安静。任何镜头，任何工作状态，都不行。这事不用谈，推了。” 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到一边，仿佛刚才接的只是个骚扰电话。

楚星窈小口喝着温热的粥，刚才老赵兴奋的声音透过听筒，她也隐约听到了一些。她放下勺子，看向禹星野：“《烟火人家》？听起来……好像还不错？挺轻松的。”

“再轻松也是工作。”禹星野夹了一筷子清爽的笋丝到她碗里，“镜头对着，总得端着点。你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安心养着，别的不用管。”

“可是……”楚星窈迟疑了一下，“你……你一直陪着我，我很开心。但是，你的事业……” 她不是不感动他的付出，但看着他为了自己彻底停下脚步，推掉所有工作，她心里也有些不安和内疚。尤其是听到老赵报的那个片酬数字，连她都心动了一下。

“我的事业没事。”禹星野语气笃定，“张导的剧本还在那儿，等我回去。其他都是锦上添花。现在，”他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眼神柔和下来，“陪着你和他\/她，就是我最大的事。”

楚星窈心里暖暖的，但还是忍不住说：“但那个综艺……听起来真的就是记录生活，不用演。而且，也能让粉丝们看到我们现在的样子？不是挺好的吗？你总在家里闷着，也不好。” 她其实是有点心疼他。她知道他骨子里对表演是有热爱的，只是现在把这份热爱都转移到了她和宝宝身上。她不想他完全与外界隔绝。

“看到我们现在这样？”禹星野挑眉，指了指楚星窈的肚子，又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宽松的家居t恤，“然后让全国观众看我给你削苹果、揉腿、念《小王子》？” 他哼了一声，“我无所谓，你乐意？”

楚星窈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禹星野顶着一张“生人勿近”的硬汉脸，在镜头前笨拙地给她念童话，或者皱着眉头给她按摩水肿的腿……确实有点反差萌，也……挺有烟火气的。她忍不住笑起来：“我觉得挺好啊！让大家看看，硬汉影帝在家什么样。”

“不好。”禹星野斩钉截铁，耳根却可疑地有点红，“太私密了。我们的生活，不需要直播给别人看。” 他顿了顿，看着楚星窈的眼睛，语气软了些，“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但真的不用。看着你吃好睡好，宝宝健健康康，比上十个综艺都强。”

楚星窈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那些曝光和热度，心里那点劝说的念头也就淡了。她点点头：“好吧，听你的。就是……觉得有点可惜，那个片酬能买好多奶粉呢。” 她故意开玩笑。

“奶粉钱不用你操心。”禹星野被她逗得嘴角微扬，又给她盛了半碗粥，“多吃点，小麻烦的营养都在你这儿。”

话题似乎就此打住。楚星窈安心喝粥，禹星野安静地陪着她。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打在屋檐和青石板上，发出悦耳的声响。

然而，几天后的一次产检回来，楚星窈在车上睡着了。禹星野把她抱回房间安顿好，自己坐在暖阁的窗边，看着外面连绵的雨幕。手机屏幕亮着，是老赵发过来的《烟火人家》详细的策划案pdF，还有几段节目制片人诚恳的语音留言。

“……星野，我们真的很希望邀请到你们。不是炒作，就是想真实记录一段特别美好的人生阶段。拍摄绝对以你们舒适为主，不会有任何剧本和强迫……”

“……理解你保护家人的心情，我们的镜头会非常有分寸感，只捕捉最自然的互动，绝对不打扰星窈休息……”

“……这季的主题就是‘新生命的期待’，你们是最完美的人选。考虑一下吧？”

禹星野一条条听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眉头紧锁。他承认，策划案做得确实很用心，切入点也契合他们现在的状态。而且，对方承诺的“绝对舒适”和“无剧本”，让他稍微动摇了一下。

他回头，看向里间床上熟睡的楚星窈。她侧躺着，被子盖到胸口，一只手习惯性地护在小腹上，睡颜安宁。阳光透过窗纱，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她之前那句“你总在家里闷着，也不好”和“让大家看看硬汉影帝在家什么样”带着笑意的调侃，又在他耳边响起。

他确实推掉了所有工作，全心全意陪着她。但……他似乎忘了问，她是不是真的希望他这样彻底地“消失”？她会不会也希望，能以一种轻松的方式，留下这段珍贵时光的影像？不是为了复出预热，只是为了他们自己，为了将来给宝宝看：你看，爸爸妈妈在等你到来的时候，是这样生活的。

正想着，楚星窈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醒了。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禹星野起身走过去，坐在床边，很自然地伸手帮她理了理睡乱的头发，“还难受吗？”

“好多了。”楚星窈打了个哈欠，靠在他肩膀上，像只慵懒的猫，“刚梦见宝宝出生了，是个小丫头，哭得可响了。”

禹星野嘴角弯起：“像你，嗓门大。”

“去你的！”楚星窈笑着捶了他一下，没什么力气。

禹星野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语气带着点试探：“那个……《烟火人家》的策划案，老赵发我了。”

楚星窈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嗯？你不是说推了吗？”

“是推了。”禹星野看着她，“但……你想参加吗？” 他问得很认真，不再是之前那种“我说了算”的态度，“我是说，如果你觉得……记录一下现在这样，也挺好。而且，确实像你说的，挺轻松，就当换个地方住，有人做饭收拾屋子？” 他试图找出点“好处”来说服自己。

楚星窈看着他，有点想笑，又有点感动。她知道他是在为她妥协，或者说，是在重新考虑她的想法。

“你……不怕被拍到你给我念《小王子》了？”她故意问。

禹星野脸一僵，别开视线：“……念就念呗。反正……宝宝喜欢听。” 理由找得有点生硬。

楚星窈笑出声，靠回他怀里，手指在他掌心画着圈：“其实……我无所谓。有你在身边，在哪都一样。拍不拍都行。但是，”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如果你觉得闷了，想接触点工作氛围，又不想离开我太远，那……这个好像确实是个选择？而且，拍下来，以后给宝宝看，也挺有意义的。”

她抬起头，清澈的眼眸看着他：“禹星野，你不用为了我把自己完全藏起来。我喜欢的那个禹星野，是在片场发光的演员，也是在家里会给我煮面、念童话的丈夫和爸爸。只要是你，哪个样子，我都喜欢。”

这番话，像暖流，瞬间融化了禹星野心里最后那点顾虑和别扭。他低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呼吸交融。

“好。”他低声说，一个简单的字，却包含了千言万语，“那……我跟老赵说，谈谈细节。前提是，绝对不能让你累着，一切以你舒服为准。”

“嗯。”楚星窈笑着应道，主动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禹老师说了算。”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斜斜地照进暖阁，正好落在两人依偎的身影上。关于“烟火人家”的选择题，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不是为了曝光，也不是为了片酬，只是为了在迎接新生命的旅程中，留下更多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真实而温暖的烟火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