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杰的些许青睐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虽不汹涌,却已足够引动水下潜伏的毒蛇。沈玠深知自己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行事愈发谨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然而,有些风暴,并非单凭谨慎就能避开。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紫禁城的琉璃瓦,寒风卷起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徐世杰将沈玠唤至内间,递给他一封没有署名、火漆封得严严实实的密函,神色是少有的凝重。
“将此函送至北镇抚司指挥使骆思恭骆大人处,亲手交予他,不得经由任何人之手。”徐世杰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锐利,“事关重大,速去速回,路上不得有任何耽搁,亦不可让他人知晓。”
“是,奴婢明白。”沈玠心中凛然,双手恭敬地接过那封不过巴掌大小、却重逾千钧的密函,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入内衫最里层,触手冰凉。他能感觉到徐世杰目光中的重量,这是一种危险的信任。
他不敢怠慢,立刻躬身退出直房,紧了紧身上的青色内官服,低着头,快步融入宫道之上稀疏的人流中。北镇抚司衙门位于皇城东北角,需穿过数条长长的宫道和相对僻静的夹道。
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沈玠尽量选择人稍多的主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一切似乎并无异样,巡逻的侍卫,行色匆匆的宫人,都与往常无异。但他心底那根弦却越绷越紧,一种在西厂挣扎求生时磨砺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让他后颈的寒毛微微竖起。
就在他拐入一条通往北镇抚司的、相对狭窄安静的宫墙夹道时,异变陡生!
前后夹道的出口处,几乎同时闪出三四条黑影,迅速堵住了去路!这些人并未穿着显眼的官服,而是做普通杂役或低等侍卫打扮,但动作迅捷,眼神狠戾,一看便知绝非善类,且训练有素。
沈玠的心脏猛地一沉,瞬间如坠冰窟。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几位是何人?为何阻我去路?”沈玠停下脚步,身体微微紧绷,声音努力保持镇定,右手却已悄然缩回袖中,握住了藏于袖内的、一柄他日常用来裁纸的短小锋利的银刀——这是他在为王振做事后养成的习惯,总会在身上某处藏一件不起眼的防身之物。
为首一人脸上带着狞笑,一步步逼近:“小子,识相点,把身上那封信交出来,爷几个或许能给你留个全尸。”
果然是为了密函!沈玠脑中飞速旋转。是王振?还是徐掌印的其他政敌?此刻已无暇细思。
“什么信?奴婢只是奉令往北镇抚司送些寻常文书。”沈玠一边周旋,一边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视着两侧高耸的宫墙和身后的追兵,寻找着哪怕一丝可能的脱身缝隙。
“少他妈装糊涂!”另一人不耐烦地啐了一口,“动手!宰了他,自己拿!”
话音未落,前后四人同时扑了上来!拳风腿影,直取要害,竟是毫不留情,要当场格杀!
沈玠瞳孔骤缩!他虽在西厂见过无数血腥,自己也并非完全手无缚鸡之力,但毕竟并非武林高手,所学皆是市井搏命般的野路子,面对数名显然练过的狠辣之徒,瞬间便落了下风。
他狼狈地侧身躲过当胸一拳,袖中银刀滑出,猛地划向另一人抓来的手腕,带出一溜血花。那人吃痛缩手,骂了一声“小崽子!”,攻势更猛。
狭窄的夹道限制了人数的优势,但也让沈玠避无可避。他凭借着一股在底层摸爬滚打练就的狠劲和机警,拼命闪躲格挡。拳脚重重落在他的身上、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腹部的旧伤被牵扯,一阵剧痛袭来,让他动作一滞。
就这瞬间的迟滞,一道冰冷的寒光闪过!
“嗤啦——”
一柄短刀划破了他的左臂衣袖,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青色的衣料。刺骨的疼痛反而激起了他从西厂浸染来的凶性。
“想要?”沈玠眼中猛地迸发出一股近乎野兽般的狠厉,那是被逼入绝境后的亡命反扑,他死死盯着那个伤了他的袭击者,声音因打斗和愤怒而嘶哑,“拿命来换!”
他不再试图完全闪避,而是以伤换伤,用最不要命的方式扑向其中一人,银刀不管不顾地朝对方咽喉、眼睛等脆弱处招呼!这种完全不顾自身死活的打法,一时竟将那几人震慑了一下。
趁此间隙,沈玠猛地一脚踹在宫墙上,借力向后一撞,将身后一人撞得踉跄后退,硬生生从包围圈中撕开一个缺口!
他不敢恋战,也根本无力恋战,转身便朝着北镇抚司的方向发足狂奔!左臂的伤口血流如注,每一次摆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身后的脚步声和怒骂声紧追不舍。
必须送到!必须送到骆指挥使手中! 这个念头如同唯一的火炬,支撑着他几乎要散架的身体。他咬紧牙关,将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到双腿上,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寒风灌入口鼻,带着血腥味,肺部如同火烧般疼痛。
身后的追兵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拼命,又被他的狠劲所慑,追赶的速度慢了一瞬。就在这生死时速的追逐中,北镇抚司那森严的衙门轮廓终于出现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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