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殿,朱门深锁,帘幕低垂。
宫内的空气比殿外的寒冬更加凝滞压抑。炭盆烧得再旺,也驱不散那无处不在的冰冷和焦灼。宜阳公主坐在窗边,手中虽然拿着一卷书,目光却久久未曾落在纸页上,只是失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庭院中的积雪无人清扫,显出一种被遗弃般的孤寂。
自从那日金殿之后,她便被彻底禁足于此。父皇未曾再来见过她,皇后来看过两次,也只是垂泪叹息,劝她死心。宫人们行事愈发小心翼翼,不敢多言一句,整个宫殿如同一座华丽的坟墓。
度日如年。每一刻都是煎熬。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沈玠。他伤得那么重,流放之路那般艰苦,他怎么样了?侍书上次传回的消息,只说队伍已离京,风雪甚大,行路艰难,他情况很不好…具体如何不好,侍书不敢细说,但她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那种不祥。
这种未知和等待,几乎要将她逼疯。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短短数日,便清减了不少,原本莹润的脸颊凹陷下去,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只有那双眸子,因着无尽的担忧和逐渐坚定的决心,而显得异常明亮,甚至有些灼人。
又过了两日,一个风雪稍停的清晨。心腹宫女春桃趁着去内务府领取份例的机会,终于带回了侍书递出的最新一封密报。
宜阳几乎是抢夺般接过那小小的、卷得极紧的纸卷,手指颤抖着展开。上面的字迹潦草而匆忙,显然是在极其紧迫的情况下写就:
“殿下容禀:奴婢已追上队伍。沈…沈大人情况极危,伤病交加,咳血不止,高热反复。然…其拒食拒药,只以冰雪枯草果腹,恐…恐存死志。解差得银,未加虐待,然天寒地冻,缺医少药,恐难支撑至北疆。奴婢无能,所送之物皆被弃…心急如焚,盼殿下示下。”
字字如刀,狠狠剜在宜阳的心上!
拒食拒药!存心求死! 伤病极危!咳血高热! 难支撑至北疆!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得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过去!她猛地扶住桌角,才勉强稳住身形,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沈玠…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我拼尽一切,自污名节,忤逆父皇,才换来你一线生机…你竟如此不惜命!竟要如此弃我而去?!)
巨大的心痛、恐惧,还有一种被辜负的愤怒,瞬间席卷了她。但紧接着,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慌——她不能再等下去了!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侍书传回他一天比一天糟糕的消息,而自己却只能被困在这深宫之中,无能为力!
他若死了…她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她往后余生,又该如何度过?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破土的幼苗,瞬间长成了参天大树——
她必须去! 亲自去! 立刻!马上!
再晚,可能就真的来不及了!
“春桃!”宜猛地抬头,擦去脸上的泪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破釜沉舟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坚定,“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就走!”
春桃闻言,吓得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拉住宜阳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殿下!不可!万万不可啊!私自出宫已是重罪,何况是去追流放队伍!路途遥远,风雪载途,危机四伏!若是被陛下发现,或是路上遇到什么不测…奴婢万死难赎其罪啊!”
“我必须去!”宜阳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用力将春桃拉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春桃,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听到了,他快死了!他存心不想活了!我若不去,谁还能救他?难道要我就这样在宫里等着给他收死讯吗?!”
“可是殿下…”
“没有可是!”宜阳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皇室公主与生俱来的决断力,尽管此刻这决断力用在了违背皇命上,“父皇只是禁我的足,并未明确说永不许我出宫。我会留下秋霜在殿中伪装,尽量拖延被发现的时间。我们扮作男装,小心行事,尽快追上他们!只要看到他…只要确定他肯吃药肯吃饭,我们或许…或许就回来!”
最后一句,她说得有些底气不足,但眼神中的决心却丝毫未减。
春桃看着自家公主那苍白却异常坚决的脸庞,知道再劝无用。她从小服侍公主,深知公主平日里虽温和,但一旦下定决心,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尤其是事关沈公公…
她咬了咬牙,重重点头:“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准备!纵是刀山火海,奴婢也陪殿下闯了!”
主仆二人立刻秘密行动起来。宜阳迅速写了一封短信,言辞恳切,留给太子哥哥,希望若事发,他能看在兄妹情分上,稍作转圜或至少不要过于震怒。她挑选了几件不起眼、料子却尚可的男装,又让春桃将所有的体己金银、几件小巧却价值不菲的首饰尽数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最难的是如何避开宫门的守卫。永寿宫外有父皇加派的侍卫,宫禁森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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