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三日之约,如同在朱橚焦灼的心火上又添了一把干柴,燃烧得愈发炽烈,却也带来了一丝明确的方向。他与鸮二并未下山,而是在那处僻静小道观附近寻了一处废弃的山洞暂避风头,一面默默调息恢复近乎枯竭的体力,一面反复推演着三日后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以及那“机缘”二字背后可能隐藏的深意。
山谷基地那边,通过隐秘渠道传来的消息依旧不容乐观。马皇后的情况持续恶化,太医院已数次暗示准备后事,朱元璋的情绪在暴怒与死寂之间反复横跳,坤宁宫如同被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北方边境,蓝玉虽因“意外”耽搁,但其主力并未伤筋动骨,在朱元璋接连严旨催逼下,攻势复起,战报上的斩首数目依旧触目惊心。而毛骧率领的锦衣卫,如同疯狗般在边境和朝堂四处嗅探,试图揪出那“拖延大军”的黑手,虽暂无明确结果,却已搞得人心惶惶,不少官员将领无端被查,怨声暗起。
这三日,对朱橚而言,是煎熬的等待,对外界而言,则是风波恶浪的进一步酝酿。
应天府,皇宫大内。
朱元璋独自坐在乾清宫偏殿,殿内只点了几盏昏暗的油灯,将他的身影拉得悠长而扭曲。他面前的书案上,堆叠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文书:一边是边关不断送来的、带着血腥气的捷报与请求扩大战事的奏请;另一边则是毛骧密报的、关于朝中官员对持续用兵的不满私议,以及各地因征调民夫粮草而渐生的怨言。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马皇后的濒死抽空了他作为丈夫和父亲的一部分灵魂,却也让那帝王冷酷多疑的本性更加**地暴露出来。
“都在算计……都在算计朕……”他喉咙里发出沙哑的低语,如同受伤的孤狼,“文官怕朕武功太盛,武将要借机揽权……还有那藏在暗处的老鼠,敢拖大军后腿……好,都好得很!”
他没有完全相信毛骧关于“意外”的调查结果,反而更倾向于认为有一个庞大的、隐藏在暗处的联盟在与他作对。这种被迫害的妄想,让他看谁都可疑。
“传旨。”他忽然对阴影中侍立的戴权道,“告诉蓝玉、傅友德,朕要的不是小打小闹!给朕狠狠地打!打出三十年的太平来!粮草军需,朕就是砸锅卖铁也会给他们送去!让户部、兵部全力配合,谁敢怠慢,以通敌论处!”
“再告诉毛骧,给朕继续查!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些吃里扒外、蛊惑人心、拖延军国大事的宵小之辈揪出来!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这道旨意,无疑将进一步加剧北方的战事,也将朝堂的恐怖气氛推向新的**。戴权躬身领命,无声地退入黑暗,去传达这两道充满杀伐之气的命令。
东宫。
太子朱标躺在病榻上,脸色苍白,咳嗽不止。太子妃常氏在一旁默默垂泪,手中拿着的是最新的边关战报抄件和朝廷加大征调力度的邸报。
“父皇……父皇这是要做什么……”朱标气息微弱,眼中充满了忧虑与无力,“如此穷兵黩武,国库如何支撑?百姓何堪重负?还有五弟……五弟他……”提及朱橚,他更是心痛如绞,不愿相信那“暴毙”的消息,却又无从查证。
常氏握紧他的手,低声道:“殿下,您如今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外面的事……自有父皇圣裁。”话虽如此,她眼中的担忧却丝毫未减。父皇越来越偏激,朝局越来越动荡,而她的丈夫和儿子,正身处这漩涡的中心,这如何能不让她忧心忡忡?
中书省,胡惟庸值房。
灯火通明。胡惟庸并未如表面那般为国事忧劳,他正与几位心腹官员密谈。
“相爷,陛下旨意,又要加征粮饷,这……各地府库已然吃紧,恐生民变啊!”一名官员忧心道。
胡惟庸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眼中闪烁着精光:“陛下正在气头上,又是用兵之时,我等身为臣子,自当体会圣意,尽力筹措便是。”他话锋一转,“至于民间些许怨言,不过是疥癣之疾。倒是……边军势大,赏赐过厚,非国家之福啊。”
另一名心腹会意,低声道:“相爷说的是。尤其是那蓝玉,骄横日盛,此番若再立大功,恐更难制衡。是否……可在粮草调度、功绩核算上,稍加……”他做了一个微妙的手势。
胡惟庸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一切需依律而行,不可授人以柄。眼下,宫中之事才是重中之重……”他的目光投向皇宫方向,意味深长。马皇后若薨,东宫虚弱,陛下的性情必将更加难以捉摸,这对他而言,是危机,也未尝不是进一步揽权的机遇。
北平,燕王府。
朱棣接到了朝廷通报战况及陛下严旨催战的文书,同时也收到了来自京师心腹的密信,详述了宫中情况、朝堂动态以及陛下日益严重的猜忌。
他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中对着地图沉吟良久。北元的骚扰他并不意外,甚至乐见其成——边境不宁,方能凸显他这等塞王的重要性。但父皇的暴戾和猜忌,以及朝中暗流,却让他心生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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