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蝉鸣早已褪尽了秋日的浓烈,入了冬,只剩几分慵懒的拖腔,在午后的空气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漾着。
洛丽坐在书桌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摊开的志愿填报指南,纸张边缘被摩挲得微微发卷。她的目光有些失焦,落在“京都大学”那行烫金的字上,又轻轻移开——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被谁按下了慢放键,每一分每一秒都拉得格外漫长,所有的节奏都系在那张尚未公布的高考分数单上。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怀揣着一颗忽明忽暗的星子。忐忑是真的,心脏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猛地收紧,仿佛能听见血液撞击血管壁的咚咚声,带着些微的颤;可安心也是真的,她对着标准答案一点点核过,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辅助线和自己画的分毫不差,物理多选题的选项几乎全中,化学方程式的配平更是严丝合缝,连系数都分毫不差。只有英语,那些细碎的完形填空和阅读理解选项,像调皮的光点在记忆里晃悠,总让她忍不住蹙起眉尖,心里掠过一丝浅浅的懊恼。
正对着英语答案轻轻叹气时,桌角一叠泛黄的练习卷忽然闯入视线。那是洛夏前几个月塞给她的,当时妹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姐姐,这些题你做做看,说不定能押中考点呢。”
那时她只当是妹妹贴心,随手做完便收了起来,此刻再翻,指尖触到纸面粗糙的纹路,忽然像被什么烫了一下,猛地缩回手。
这道物理题……题干里的小球质量换了个数,设问从“求加速度”变成了“求末速度”,可核心的受力分析模型,分明和高考题一模一样。还有那道数学概率题,不过是把“摸球”改成了“抽卡片”,数字从“10”变成了“8”,解题思路却如出一辙,连陷阱的设置都分毫不差。
洛丽猛地合上练习卷,纸张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她的呼吸骤然乱了。脑海里像有烟花骤然炸开,瞬间照亮了许多被忽略的细节。
洛夏那时总说“姐姐你一定能考上”,语气笃定得不像安慰,倒像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她把这些题塞给尹纪恒和贺云时,特意叮嘱“这几道要反复抠,每个步骤都得弄透”,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就连语文作文,她们一起写过的《给未来的信:带着此刻的温度赴约》《那时的你,会如何回望现在的我》,竟和高考作文题有着惊人的呼应……
原来不是她突然开了窍,也不是运气格外眷顾。那些被她归结为“状态好”的发挥,那些让她暗自庆幸“刚好复习到”的考点,全是洛夏不动声色铺就的路,每一步都藏着细心的考量。
喉咙忽然哽住,像堵了团温软的棉絮,洛丽抬手按了按胸口,却压不住那股翻涌的热流,从心底一直漫到眼眶。她想起洛夏某次夜里说的话,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姐姐,你上一世被拐走的时候,才十岁呢……三十年啊,等找到你时,浑身是病,没几年就走了。”
那时她只当是妹妹做了噩梦,还笑着揉了揉洛夏柔软的头发,温声哄道“别胡思乱想”。可此刻再回想,洛夏说这话时眼里的空茫,像被岁月磨旧的玻璃,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雾——那哪里是噩梦,分明是刻进骨血的过往,是她用一辈子的苦难换来的清醒。
窗外的光忽然暗了下来,不知何时飘来几朵云,遮住了秋日的暖阳。洛丽趴在桌上,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砸在练习卷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将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洇得模糊。那些被反复研讨的题目,那些提前写好的作文,哪里是什么押题,分明是洛夏用上一辈子的记忆,为他们铺回来的坦途,每一步都踩着她曾经的遗憾。
原来她此刻的安心,是妹妹用一生的颠沛换来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也终于浇透了那份后知后觉的明白——洛夏的重生,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奇迹,是给他们一家人的、带着温度的救赎。
正沉浸在翻涌的心绪里,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打了个旋,轻轻落在窗台上时,恰好撞上尹纪恒咋咋呼呼的声音。
他和贺云一前一后挤进门,额角还带着跑出来的薄汗,映着光,亮晶晶的,手里捏着半张揉皱的草稿纸,一看便知是刚从对答案的热烈氛围里抽身而来。
“洛丽洛丽!”尹纪恒把草稿纸往桌上一拍,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语气里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你是真有本事啊!之前给的那些题,简直像从试卷上扒下来的一样!我化学最后两道大题,题型解法跟你给的练习册上的题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数字都只差了个零头!这运气也太神了吧!”
他说着就去拉洛丽的胳膊,浑然没注意到洛丽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眼底还残留着未干的湿意。
旁边的贺云没像尹纪恒那样咋咋呼呼,只是靠在门框上,嘴角噙着抹温和的笑,目光落在洛丽身上时,带着点了然的感激,却没说太多——这份“幸运”的来处,他比谁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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